崔清若的目光落在谢家的椽木上,这里面该有多少蛀虫,又在哪一日会轰然倒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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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领着谢庭熙穿过宫闱,他手里提着一盏宫灯,不亮只堪堪照亮脚下的路。
老太监在行宫里待了很多年,他从前是见过谢庭熙的。
那时谢庭熙还很小,正是孩童天真烂漫的年纪,与如今面色沉如水,一身肃杀气的样子,是全然不同的。
谢庭熙跟在老太监的身后,皇帝的行宫众多,这只是其中一处。母亲死后,便被空了下来。
曾经的锦绣笼,十三年风雨摧折,草木疯长,早不见当年的盛景。
原来那处牡丹花丛,早就不开花了,毕竟名花娇弱,没了专人照管,早早枯萎不过是最正常的。
他以为这片花与这处行宫,成了他的魔障与执念,可如今重置其中。
谢庭熙忽地发现,他早就不怕了,也早就解开了心中结。
“陛下,谢公子到了。”
皇帝放下手里的奏折,慈爱道:“让他进来罢。”
谢庭熙跪下行礼道:“参见陛下。”
皇帝走近他,故意并未让他平身,随意道:“你到现在都还不肯叫我一声‘父皇’。”
谢庭熙不卑不亢答道:“陛下忘了,臣姓谢,是谢家的二公子。陛下是长公主的兄长,按礼法,臣最多唤您一声皇帝舅舅。”
皇帝觑他一眼,道:“你虽然长得更像朕,但论性子却更像你娘。”
皇帝想起很多年前,王德音刚死的时候,这孩子抱着她娘的尸体,指着他骂道:“是你害死了我娘,你滚,不准你碰我阿娘。”
谢庭熙小时候的性格,既不像王德音也不像他,说起来又蠢又天真。
若不是他有个好娘亲,依皇帝的性子,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皇帝想,这十三年里,他老了,也后悔了。
若是能重来一回,他定然不会将王德音逼上绝路,更不会在她死后,因为盛怒将谢庭熙赶出去。
这孩子后来被许子义捡到,又在他的授意里,从小在谢府长大。
皇帝想,他确实是故意的。他想着,姜云瑶的手段最多和后宅女人过过招,但真要与朝堂上的人比,那就不知差了多少。
他确定谢如晦能保住这个孩子的命,只是他没想到谢庭熙能一步步成长起来
皇帝道:“这些年你吃苦了。”
他当然知道这人流浪那段时间的苦,也知道他受世家子排挤的苦,他等着这人向他认错。
只是等了十三年,这人就像他母亲一样,半分不退,不肯弯下脊梁求荣。
皇帝见他主动给谢庭熙递台阶,这人却丝毫不领情,无奈道:“平身罢。”
皇帝想,他还是老了,没有当年的锐气。
他老了,总得为他的江山寻找下一任主人,他的那两个孩子都做不了皇帝。
太子是王家女的孩子,又天生痴傻;大皇子是谢家女的孩子,虽说有几分手段,但与他那母后放一起,那是半点都比不上。
他们二人不论是谁上位,未来都势必是世家的天下。
只有谢庭熙。
皇帝看了眼前清冷淡然的弱冠公子。
谢庭熙恨世家,至少王家、崔家、谢家,他定然是不会放过的。
他自小受世家人的排挤,怕是对世家恨之入骨,他若为帝,何愁世家不除?
皇帝就像个好父亲般,问谢庭熙:“你与崔家的姑娘,相处的可还算好?”
谢庭熙嫌恶这人,如今听他提到喜欢的人,都觉得晦气。
他敛眸压下眼底的厌恶,道:“她很好。”
皇帝听他语气平淡,再加之沈清臣之前与他所说的话,他便真的以为这人不喜欢崔清若。
皇帝笑道:“你若当真不喜欢她也无碍,我将她赐给你,不过只是帮你稳住崔涓。”
“你若将来假死回宫,朕再为你挑合心意的妻子。”
谢庭熙道:“陛下,您说笑了。臣是谢庭熙,谢家的二公子,何谈什么假死入宫?”
皇帝不悦皱眉,他今日屡次给这人递台阶,谢庭熙却始终不愿顺台阶下。
皇帝问:“你当真打算做一辈子的谢公子?”
谢庭熙对皇位从来就不感兴趣,报仇是目的,夺了皇位只是报复这些人的内容而已。
曾经如此,但现在他已经不想了,他有了更想做的事。
谢庭熙道:“做一辈子谢庭熙,日子过得安稳就很好了。”
皇帝不理解谢庭熙,做皇帝不好吗?高坐明堂上,掌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生死予夺,尽在自己。
皇帝问:“你当真不想?”
谢庭熙还是那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道:“陛下所言臣听不懂,臣不过是谢家的二公子,觊觎皇位可是天大的罪。”
皇帝叹了一声,道:“罢了。”
皇帝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谢庭熙如今不愿入宫,不过是“无所求”。
既然无所求,那就让他有所求就好。
他对世家的恨岂是说没有就没有的?怕是不知谁乱了他的心神才是。
皇帝试探道:“崔家那个大女儿也是没福气,三个孩子没一个生得下来,还投井自戕,实在是晦气。”
“崔家那个二女儿身体可还好?”
谢庭熙一脸不在意,道:“臣平日里忙,无暇顾及这些。”
皇帝满意地点头,不论谢庭熙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都好。
若是前者自然好,若是后者那就更好了。
有了牵挂,就有了软肋,就可以胁迫。
除掉这块软肋,疼一会儿便好了,况且……若是谢庭熙当真爱崔清若才好。
崔清若要是死在世家手里,这人还会这样放弃权力,想着过寻常日子吗?
谢庭熙问:“陛下今日让臣前来,怕是不仅想与臣说这些吧?”
皇帝道:“太子妃殁了,底下人查出来和长公主有关。”
谢庭熙闻言心下嘲讽。
太子妃的死谁没有责任,崔涓害死了她前两个孩子,最后这个孩子才是长公主害的。
况且,哪里只有长公主,皇后谢静言才是这件事真正的幕后黑手。
皇帝道:“终究是朕这些年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唉,朕记得她从前最是善良的。”
谢庭熙不语,只静静陪着帝王演戏。
皇帝叹了口气,道:“你想见她一面吗?朕记得你母亲与她从前是闺中密友,想来他待你应当也是不错的。”
谢庭熙道:“臣最近方才中举人,并无闲暇去探望公主殿下。况且,殿下的罪尚未定,臣去亦不合适。”
谢庭熙听明白皇帝的深意,这人是在问他,要不要替他母亲找长公主报仇。
皇帝或许以为他这是对谢庭熙好,他都愿意让谢庭熙去找亲妹妹报仇了,说明他多在意谢庭熙。
谢庭熙明白,皇帝想的到底是什么,他应下皇帝说的,就要回之以皇帝所需的。
况且,就像他阿娘所说,报仇找错了人,才是最可悲的。
长公主他要除,是为了崔清若……至于他阿娘的债,到底是谁欠的,那些账他从来没弄错过,也没忘过。
皇帝见谢庭熙油盐不进的样子,道:“子言,你当真是和你阿娘一模一样。”
谢庭熙听见这人喊他的字,只觉得呕意渐强,这人喊他的字,除了让谢庭熙觉得恶心外,在没有旁的感受。
谢庭熙道:“陛下,不如让长公主与兄长见一面。”
皇帝笑道:“看不出子言,你居然还这般善良,让他们母子见最后一面。”
善良?
谢庭熙想,不是,他只是要让他们两人都死而已。
皇帝听了这话,像是想起什么般,忽问:“你兄长去年的策论,是你教的,还是他向你学的。”
谢庭熙此次秋闱题目,正是今年春闱谢珩之的殿试题目,想必也是皇帝有意为之。
遥想春闱时,皇帝阅到谢珩之的文章时,便觉得奇怪。
谢珩之这人的文章不仅观点正好与皇帝契合,连策论中所提方法也合皇帝心意,甚至连行文都是皇帝最喜欢的一类。
奈何春闱糊名,待一切尘埃落定,皇帝看见这试卷主人的名字,才恍然意识到这背后的原因。
怕是谢庭熙在帮谢珩之。
谢庭熙面对皇帝的问询,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兄长聪慧,看过我的文章几次,就记住了些。”
事实是,谢庭熙写好了一份文章,恰好让那人春闱前看见。
至于他缘何知道这殿试的题目……宫里是有他的人的,稍稍打听一下,便知皇帝最近在为何事忧心。
皇帝自诩了解谢庭熙,从小就对谢庭熙说,他身上流着皇帝的血,迟早会成为和皇帝一样的人。
这话假不假谢庭熙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也了解皇帝,这人薄情寡义,既不是好夫君,更不是好父亲,就连这皇帝都做得不够好。
尤其这些年他岁数渐增,那股多疑敏感,性情暴戾便愈发明显起来。
谢珩之想拿状元多简单,不过就是写出篇合皇帝心意的文章就是。
那人有文采,给他看眼范本,便够他自己再堆东西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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