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熙捧着大理寺搜集的罪证仔细校对道:“不过是些卖官鬻爵的小罪,就算把残害皇室血脉算上,都不过只是一杯鸩酒,三尺白绫。”
长公主这样死了,多可惜。
她不愿想起在冷宫艰难的日子,一刻都不愿意再让人看不起,这样的人让她就这样死了,才是让她体面。
谢庭熙想,既在乎名声,那就毁掉名声:既不想被人瞧不起,那就叫她为世人所轻。
他吩咐许子义:“告诉云非月,可以动手了。”
许子义领命而去后,谢庭熙又看了这些罪证至子时。
更深露重,明月不明,秋意萧瑟,他推开窗望着外面不算好的月色。
果然,当官一点真无趣,还没东街最难吃的点心有趣。
这些事务实在无趣,像是一团乱麻,最后一条条理清,才发现不过几方势力地角逐。
如今长公主那一派,怕是该退出这场较量了。
谢庭熙想起暗卫说的,崔清若将崔府管得井然有序,没有半点错漏。
那人总是这样,在外面和三教九流的人,能谈得相见恨晚;管家里的事,也能拿出后宅手段,让府里的人歇了不安的心思。
谢庭熙想,京城的秋天总是很冷的,他住了二十年都还未住惯。
也不知道天渐寒,那崔清若记不记得自己换新衣。
崔清若喜欢这里吗?如果喜欢,往后就长住,若是她也不喜欢,不如换个地方。
他正凝神不知想什么,就听见门外骤然响起敲门声和一阵脚步声。
“公子,云非月杀了谢珩之。”
谢庭熙取下披风,推开门便走,衣袂掠过处带起一阵秋叶轻颤。
他问:“我不是与她说,莫要随意胡来?”
许子义道:“这……我亦觉得奇怪,云姑娘不是这样不稳重的人。可这……”
谢庭熙忽地停下脚步,对许子义道:“不对。”
谢庭熙吩咐道:“你带几个得力的手下,去云非月那里。”
“我去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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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坐在天牢的角落里,这里唯一能称得上“床”的木板上,铺了一层破旧的棉被。
其中一角破了洞,白色的棉絮掉了一大块,染成了肮脏的黑色,还塞了些许稻草秸秆进去填充。
她失神地仰头,望着墙上小窗,没有月光,夜色包裹住她,挣扎不开。
姜云瑶想起很多年前的冷宫,也是这样的寒秋,不,比这还要冷得多。
皇兄发了高热,她去夜扣冷宫的门,却始终无人应她。
冷宫里什么都没有,她就只能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衣裳,拿去湖里浸湿,然后用来给皇兄降温。
那时皇兄说什么呢?
姜云瑶转动一下眼珠,形容枯槁的脸上,浮现几分怀念。
皇兄说:“阿瑶,兄长答应你,日后我会爬得高高的。兄长,会让阿瑶成为全大虞最快乐的姑娘。”
可惜,时移世易,不复当年。
皇兄如今有的是宫人伺候,再不需要唯一的妹妹照顾他。
同样她也不再是冷宫里,一无所有的小公主,她如今是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她有夫君,有儿子。
皇兄再做不到让她做最快乐的姑娘,同理,她也做不到满心满眼只为皇兄考虑。
就像此番她害太子妃一样。
原因无他,谢珩之养了外室,她想为他说门好亲事。
谢庭熙的婚事都是皇帝钦赐,她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孩子,还比不得一个外室子。
既然皇兄不愿意为她的儿子赐婚,她就去找了皇后。
谢静言那人素来是利益当先,谢静言答应了她的请求,只是代价是她要帮谢静言除掉太子妃独子里的孩子。
姜云瑶怎么也想不通,明明皇兄肯定也是不愿意崔家的女儿生下孩子的,明明皇兄最是疼她了。
缘何这一次却始终揪着不放。
她听见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像是女子的脚步声,随着远处灯火的靠近,她看清来人的面容。
姜云瑶道:“是你。”
沈清臣望着眼前的长公主,满身灰尘,精致的妆容早就沾了淤泥,倒不见往日的趾高气扬。
反而让人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冷宫公主。
沈清臣道:“我来看你。”
皇后派人去杀谢珩之的人,怕是已经到了那别院。
至于他……他是沈家的庶子,如今沈家表面支持谢皇后和大皇子,他是奉旨来除掉此人的。
“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长公主语气讽刺,她恨这个人远胜过恨王德音。
她对王德音是嫉妒,对这个人却是瞧不起。
当年,她最先认识的不是王家姐妹,也不是谢如晦。
这人是皇兄的伴读,他虽是旁系庶子,却也生得清隽,又端方有礼。
其实,她最初爱的是他。
可惜,这人瞧不起她。
她永远忘不了,自己熬了好几宿绣的腰带,千叮咛万嘱咐让皇兄送给他。
她等来等去,等了半个月,最后却在谢家的湖心亭上,看见那条腰带。
一问才知,是前些日子宾客扔掉的,只是后来谢如晦让人捞了上来。
她拿着那条腰带,哭得不能自已。
人生的第一次心动,却被旁人这般践踏。
泪眼朦胧间,一道温润的男声落入她耳朵,她抬眼望见了宛如谪仙人的谢如晦。
他笑道:“公主别哭,妆花了就不好看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日万(挺起我骄傲的小肚子)
≧▽≦
第七十章
沈清臣垂下头, 像是不敢看她,“我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来的。”
姜云瑶凄厉一笑,眼里满是了然的神色, 道:“谢静言是要杀了我灭口?怎么, 你是来帮她了结我的?”
沈清臣放下手里端着的木盘, 上面是鸩酒与白绫,“您自己喝了,便只是畏罪自杀。”
“若是, 您不愿意, 怕是把谢大公子都会牵扯进来。”
姜云瑶将鸩酒打翻, 拧眉嗤笑,“皇兄最是疼我, 今日谢静言杀了我,必会引得皇兄疑心。她就不怕皇兄彻查吗?”
沈清臣闻言,只觉得好些年过去了, 姜云瑶还是如记忆里一般,如此地信任陛下。
他捡起被打翻在地的碎瓷片,放到木桌上, 凝视着这人,道:“这鸩酒是不疼的, 如今您既然不选择它, 那就要只有这白绫了。”
姜云瑶笑着偏过头, 露出她的脖颈, 道:“好啊, 那就请主事大人亲手杀了我。下辈子, 我做鬼都会记着你们, 日日夜夜缠着你们。”
沈清臣见她这样的举动, 眼里夹杂着痴狂的神色。
他记得很多年前,王德音就在月旦评上,评价过他——
“质朴实坚,性难成。”
他这一生优柔寡断,以至于没人知道,他不是梅妻鹤子、无欲无求。
只是他这一生所求皆不可得。
他年少时,最先喜欢的是姜云瑶。
世家里的人大都看不起这人,只有他喜欢她的性子。
她有野望,有渴求,并且从不掩饰。这份勇气,就是他所没有的。
他这一生畏惧不前,恪守礼法,唯一一次越过礼法,便是那人七夕节托还是普通皇子的陛下,将一支发簪转交于她。
那发簪是寻常青玉的,却是他买得起的最贵的簪子,是他日日为人抄书,省吃俭用换来的的。
最后却在某得宠皇妃的公主侍女头上看见,一问才知是贵人赏的。
他送心上人的礼物,最后却被随意转手送人。
沈清臣道:“不会很疼的,我保证。”
他颤抖着手拿起白绫,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作。
忽然,他明白王德音说过的话:“沈大人,您不是爱我,您是可怜我,您是愧疚于我。因为,您是个有良心的人。”
“可您爱的人是谁,您心里应当清楚。”
沈清臣想起自被这人践踏真心后,他便再也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唯恐再落了笑话。
再见时,她已经只看得到谢如晦。
他也再没有将曾经的心思,揭露于世人面前。
如今,当真的领命而来该除掉这人,他却无论如何都还是下不了手。
姜云瑶见他停了手,刻薄道:“沈大人莫不是还如当年般怯懦,也难怪这么多年过去,您还是个礼部主事。”
沈清臣见这人的模样,一时辨不清今夕何夕,他忽然好像明白,这些年他并不是忠心于陛下。
他是忠心于这人,她是陛下的妹妹,她最信任她的皇兄。
所以,他才这些年一直从未背叛过皇帝。
就像崔涓早就暗中帮谢庭熙,谢如晦就像曾经凭借女人上位一样,如今又把希望寄托于谢庭熙身上。
只他从未想过这一切,只因在他心底还是更站在皇帝那边,或者说站于长公主那边。
他抿唇,道:“殿下,臣……”
忽地门外传来喧闹声,谢庭熙清冽的声音传入二人的耳畔,两人具是一愣。
“沈大人,这是做什么?”
不仅有谢庭熙,还有崔涓与他同行。
谢庭熙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三尺白绫上,随后才打量着长公主与沈清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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