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闻秋今日能答应出府和他看花灯,是意料之外的事,看这情形……他没再细想。
“听说张医丞近来要进职?”
徐云蓁爹爹徐医令,已经向太后请辞。
太后允了他回乡探亲访友,又挑了几个太医署中的年轻子弟进职。
张益应声道:“不足挂齿。”
“张医丞年少有为、风华正茂,想与之结亲的人家,应当不少。”
张益像是有些急切,连忙道:“孟小姐此言差矣,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孟闻秋没有接话,方才她侧头瞧见酒楼上一张熟悉的脸。
方珩舟自然也看见了她,还有身边的张益。
礼部尚书说完话,见方珩舟不理会,便顺着他的眼神朝外头看去。
“那是……孟家的小姐?”礼部尚书恨不得将头都伸出去,“那小子是何人呐?”
“唔,我这老眼昏花地没看清,想起来了,是张家的。”礼部尚书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多嘴,方珩舟人忙事多,又怎会对这种事上心。
“大人,这龙袍赶制需要工期,后宫那些娘娘们的冬衣要停一阵子,不过她们去处也还没个定数,你看是先禀报太后娘娘还是等新帝即位后再议?”
他继续方才的谈话,方珩舟却一反常态将他打断:“哪个张家?”
礼部尚书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方珩舟问的孟闻秋身边之人。
“太医署的医丞张益,他爹是太学博士。”
方珩舟伸手捻着茶盏,眉头微皱:“嗯,听过此人。”
礼部尚书拿不准他的意思,没敢接话,眼观鼻鼻观心等着他继续。
方珩舟却直接起身:“新帝才八岁,哪有什么后宫的娘娘?”
他留下这句话便走了,礼部尚书回过味儿来明白他说的意思,有小厮进门来,问:“大人,可要回府?”
“方大人去哪里了?”
“没到后院骑马,我瞧着往东边去了。”
礼部尚书伸长了脖子朝外头看,自顾自念叨:“孟家那丫头就是朝东边去了?”
话音落下,便看见方珩舟的身影。
礼部尚书忙拍了拍小厮的肩膀,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备马车,回府……回府……”
方珩舟孤身一人脚步敏健,在张益指着一只草编兔子的时候,适时地在两人身后喊到:“孟小姐。”
孟闻秋闻言回头,抿唇一笑:“方统领。”
张益认出来人有些讶异:“见过方大人。”
方珩舟眉头微皱,忽然开口:“张医丞今日休沐?”
“是。”
方珩舟没再多问,反而朝孟闻秋道:“孟小姐若是得空,赏脸和我一同看花灯?”
这话有些尖锐,张益也不甘示弱立刻道:“方大人想来是误会,今日是我将孟小姐请出府的。”
方珩舟面色不改,挑了挑眉头,依旧盯着孟闻秋:“现下时辰不早,还有半个时辰宫门便要落锁了。”
“我今日不回宫。”
孟闻秋却这时候朝张益道:“张医丞,我府上还有要事,就先回了。”
“方统领要是不忙,烦请送送我。”
方珩舟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荣幸之至。”
张益震惊之余,脸色并不太好,依旧秉持着风度还要开口争取,孟闻秋却没再给他开说话的机会,和方珩舟转身离去了。
风中还残留着孟闻秋身上的香囊味道,佳人一颦一笑依稀还在眼前,于张益来说,倒像是一场梦境。
第62章
街市上人头涌动摩肩擦踵,热闹得犹如上元节。
孟闻秋也没真想让方珩舟送她回府,所以在张益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之后,便笑意盈盈道:“我的马车在和兴楼,就不劳方统领相送。”
她提了裙子要走,却被方珩舟扣住手腕,他拧眉盯着孟闻秋细白的脖颈:“伤好了?”
“好得七七八八。”
“什么时辰出来的?”
孟闻秋不解其意,却也答话道:“戌时。”
她试着扭动着身子想挣脱方珩舟的桎梏,方珩舟没松手,转头朝小桃道:“你先回府,你们小姐我会送她回去。”
小桃一惊,连连摇头:“不可不可。”
方珩舟拉着孟闻秋穿梭在人群中,前头有一群舞女提着花灯在跳舞,各自装扮妖艳动人,一时间引得百姓驻足,车马都难以从街巷穿行。
孟闻秋只觉得他力气大得吓人,虽不至于伤到手腕,可死活都挣脱不开。
她美眸一瞪,连名带姓地叫他:“方珩舟!”
那双手上的细茧又粗糙了一些,想来去到边关没少拿刀动枪,他缓缓松了手,却笑起来,抬手将街边摊贩卖的一只假面套在了孟闻秋头上。
小贩看两人衣着不凡,知道是有钱的主,便赶紧在孟闻秋想要摘掉之前,将铜镜递到了她眼前,顺势连连夸赞道:“小姐绝色!莫不是天上下凡来的?”
假面是一只白红狐狸,藏不住孟闻秋眉梢艳丽,如小贩所说,绝色艳艳。
方珩舟随手扔了一块银子,问道:“张益方才没给你买花灯?”
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酸意,连他自己都后知后觉。
孟闻秋揉了揉手腕,一脸骄纵:“不喜欢张医丞买的。”
小贩又极为有眼色地拎起一只兔子花灯:“小姐要不看看这个……”
孟闻秋却不动,转头望着方珩舟,后者唇角轻勾,将花灯接了过来。
“时辰尚早,放了花灯,过会儿我带你去看焰火如何?”
孟闻秋身子朝前探了探,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没带女婢,不知道方统领愿不愿意伺候我?”
她眼底满是狡黠,仿佛方珩舟一定会应下似的。
方珩舟挑了挑眉头:“既然孟小姐开口,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眼看他们要走,小贩急忙说了几句喜庆话,暗自猜测这是哪家的公子小姐,总觉得瞧着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护城河边大多都是年轻姑娘,手里拿着花灯嘴里说着吉祥的话,天灾一事令许多百姓损失惨重,祈福者十之有九。
孟闻秋将花灯平稳放入河水中,秋日里冰凉的水流过指尖,令她瑟缩了一下手指,方珩舟也顺势半蹲下来,低声道:“许了什么愿?”
“自然是安定。”
“安定?”
孟闻秋双目犹如一泓清水:“生于盛世,家中和贵,身体康健,所求皆有得。方统领以为如何?”
方珩舟思索半晌:“孟小姐有大家之风,言之有理。”
孟闻秋作势要起身,方珩舟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来,孟闻秋也不客气,葱白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离了护城河,四周的人少了一些,方珩舟开口道:“听说孟家好事将近。”
孟闻秋侧头看他,道:“方统领果然耳目聪明,都快入冬了,要定下日子该是来年,到时候方统领若是得空,不妨来吃一杯酒。”
两人说的是孟行章和叶之筠的亲事。
方珩舟点点头:“自然有空闲。”
“新帝即位后,应当会忙碌一两月。”
孟闻秋见他神色坦然,便直接问道:“太后娘娘一直在等方统领回来……荣登大宝。”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风一吹便没了声音。
“太过拘束。”方珩舟手下捻着腰际玉佩,不咸不淡。
“和新梁这仗打得速战速决。”方珩舟转了个话头,“说起来还得谢过孟小姐,要不是你换了假的边关城防图,不一定会这么快拿下这场胜仗。”
两人循着墙根缓缓走着,孟闻秋也有意打趣道:“该是我谢过方统领,那日要不是方统领的利箭,我又怎么能安稳站在这里。”
语气轻快又带着装模作样的疏离,如孟闻秋所料,方珩舟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她向来喜欢事事占了上风,对上方珩舟这样的人,更是越挫越勇。
“方统领方才还在酒楼里饮酒,为何跟了上来?难道是见我遇到棘手之事,特意来还我一个人情?”
她话里意有所指,说的是早前在皇庄之时,方珩舟拿她当挡箭牌,默许了罗幼音的猜想。
方珩舟看她嘴角轻勾,便问道:“怎么,张益此人在孟小姐看来是‘棘手之事’?”
孟闻秋还没来得及扩大的笑容倏地收了回去,这人倒会咬文嚼字。
“张医丞前程似锦,还是另寻良人的好,不能耽误了他。”
方珩舟默不作声点了头,问道:“那我呢?”
孟闻秋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有意不答话,打岔道:“看,已经开始放焰火了。”
两人依旧贴得很近,衣角被风轻轻一吹,像是缠绕在一起似的,身上的淡淡香气也萦绕在鼻尖。
前有花灯万盏,后有缤纷焰火,一时间亮如白昼,孟闻秋只觉一道道彩色的光芒从眼前闪过,最后汇聚在空中飘洒开来。
百姓们纷纷探头去看,一时间热闹非凡。
有孩童鞋都未穿,便光着脚丫在街市上四处乱窜,还有三两结伴的姑娘们,借着手帕遮掩不知在说些什么。
孟闻秋抬头盯着缤纷绚烂的焰火,恍如在发梦。
方珩舟眼神炽热,不加掩饰地盯着孟闻秋,后者察觉之后,摸了摸假面,问道:“方统领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脏东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