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这样说?”
“姐姐何时骗过你?”
厢房中并没有人伺候,过了半晌,张益忽然伸手给张婉沏上一盏茶,递了过去,低声道:“有劳姐姐。”
“只是我没听到她亲口说,总归是放不下的。缘分二字本就泛泛,怎么放在心上?”
张婉一脸无奈:“你这又是何必?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云蓁让人来给我传话的时候,便提过了,闻秋向来说一不二,你想让她改主意?难于登天。”
她话里带着些急切。
张家虽然没有孟家底蕴深厚,在长安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既然私下已经谈过,孟家没有结好之意,那此事便不必再谈。
可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知道张益的性子,他自小认定一件事,便会不达目的不罢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张益听后却没吭声,转头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婉扶着额头,继续道:“上回跟你说曹家小姐,你想也没想,连见面都不答应,我就猜到你有心上人。”
“千算万算谁能算到是闻秋?”
张益冷不丁开口:“是,非她不娶。”
张婉眼睛一瞪,嘴唇微微张着,张益平日里理性克制,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要是娘亲在场,定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句“不孝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咬咬牙道:“当初太后想给闻秋赐婚,你可知道对方是谁?”
张益果然回过头来,依旧眉头紧锁:“谁?”
“方珩舟。”张婉叹了一口气,“要是他真死了,说不定真有转圜的机会,可他不但没死,还打了胜仗回来。闻秋自小没了娘,她的婚事太后也要过问。”
张益神色一变,随即冷静下来便道:“可这事没成。”
太后赐婚必定会昭告天下,今日之前他并不知道。
“从前是从前,今日是今日,难说了。”
张益暗自摇头:“姐姐不该阻挠我,不管方统领如何,我只做我该做的。”
“我与闻秋都未婚配,为何不争取一次?”
“这么多年你头一次有喜欢的姑娘,姐姐是通情达理之人,但闻秋……”
张益默不作声,张婉见他油盐不进,有些气恼,刚要再说,他却忽然盯着张婉道:“我听说,太后有意让方统领登上宝座。”
张婉低呼一声,急忙看了一眼门外:“你听谁说的?此事不可妄议。”
张益声音也低了下来:“在宫中算不得秘密,皇上被废黜后,太后迟迟不立储君,便已经有人猜测。”
“今日一早,太后在大殿召见了方统领,若是他答应,便会有旨意下达。”
张婉听后只觉胸口砰砰直跳,最后苍白地问了一句:“当真?”
“自然是真的。”
张益琢磨不透方珩舟的心思,可孟闻秋他有几分把握,她必定不会入后宫。
他说完便走,只留下张婉急急嘱咐的声音:“你不要胡来!”
第61章
孟闻秋两耳不闻窗外事,在家中养了几日的伤。
小桃也没敢懈怠,亦步亦趋跟在她跟前,生怕再有差池。
徐云蓁来给孟闻秋送绣娘新做的衣裳,同时也带来一个消息。
太后下旨,废皇上和废后都被贬为庶人,流放去了西北荒凉之地,新帝即位,定在下月初十,是由司天台算过的好日子。
徐云蓁说到此处支支吾吾,孟闻秋便问:“新帝是何人?”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太后原本属意的人选是方珩舟……”
孟闻秋下意识往手臂上的伤摸去,想起那日因着方珩舟的两箭,保住了一条性命后,便再也没听到他的消息。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徐云蓁又道:“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方珩舟竟给拒了,听说太后娘娘为此气恼,日上三竿都合不上眼。”
这话必定是夸大,可太后娘娘不痛快自然是真,不论身份年纪或是胆识,满朝上下方珩舟是最合适的人选。
孟闻秋垂着眸子,徐云蓁便又道:“你大哥说,方珩舟在南衙禁军中声望颇高,他要是答应,也无一人敢质疑。”
“太后娘娘终究还是没有逼他。”
徐云蓁点头:“毕竟是亲侄,总归有些情分,太后娘娘也不是真的生气,新帝即位后方珩舟便会辅佐左右。”
“新帝是端誉王侧妃生下的儿子,现年不过八岁,端誉王走得早,太后对这个侄子倒是怜爱。”
孟闻秋点点头:“我记得那个小世子,那侧妃……”
“生母总要给封号,那侧妃又和叶家有些渊源,倒也不怕外戚。”
孟闻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新衣裳,徐云蓁看她出神便又道:“姨娘昨日托人回来传话,说是怜玉病了,病得不轻。这事我去请示了爹爹,爹爹让我给她们找了一位大夫。”
“我还忧心了半日,傍晚听说也没什么大毛病,大夫说怜玉她是心疾,心疾需自医。”
孟闻秋听着只觉有些唏嘘,要是按照原本的剧情,江逸亭和孟怜玉成事之后,两人携手登上高位,对于孟家她向来没什么情感,恨不得将众人都踩在脚下,对她这个嫡姐更是恨之入骨。
可事情败露,江逸亭不但没能实现鸿鹄之志,还丢了性命,孟怜玉因着孟家捡回一条性命,却心疾郁郁。
徐云蓁也没什么好脸色:“既然已经出家了,我们给她寻了大夫,还是看在姨娘的份上,她心底应当明白,就这么在本本分分地在庵里过完下半辈子,于她也算是留了几分颜面。”
孟怜玉偷城防图的事并没有宣扬开来,知晓之人并不多。
外头倒有些传言,无非是说孟家把庶女扔去了尼姑庵,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孟闻秋将新衣裳都试过一遍,徐云蓁眉眼都是笑意,仔细瞥着她的脖颈:“还有些发红,过几日应该就能大好。”
“嗯,手臂上的伤也好了六七成。”
“无事可以出去走走,近来秋高气爽,气候不错,你二哥和之筠也来往甚密。”
孟闻秋挑了挑眉头:“我说这几日都没见到二哥,就让兴台给我送了一回烤鸭。”
“我明日要去叶家,你不如和我一同前去?”
去叶家自然是和叶夫人商议婚事,两人先碰头谈一谈,择日再正式请了媒人登门,城中高门贵胄都是这样的做法。
孟闻秋笑着应声:“爹爹可知道了?”
“他自然知道,说你二哥高攀了,之筠肯嫁给他,是咱们孟家的福气。”
本来就已经是八九不离十的事,待明日拿到叶之筠的生辰八字,便可让人算一个好日子。
至于聘礼也要着手准备起来,从前府上还有吴氏帮手,现在徐云蓁倒觉得有些忙碌,她便道:“你可得帮帮嫂嫂,以后嫁了人也要看管后宅。”
孟闻秋打趣道:“怎么,嫂嫂就这么想让我嫁出去了?”
“你惯会曲解,我不同你耍嘴皮子功夫。”
她话音刚落,小桃便从外头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笺,没什么花色,不像是女儿家所写。
小桃看了一眼两人的神色,开口道:“小姐,方才有人送了信来。”
“谁?”
“是宫里送来的,张医丞。”
徐云蓁眉心一跳,明明上回和张婉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怎么张益还写信来?
孟闻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伸手道:“给我看看。”
小桃递给她后,她也没避开徐云蓁,将信打开便一目十行地过了一遍,随即将信收了起来,道:“叫我今日赏灯。”
徐云蓁侧头看她:“你要是不愿意,就不去。”
“还是去一趟吧,当面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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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灾带来的祸事,都被工部和户部抚平,又因着新帝即位一事,百姓们都觉得一扫阴霾,这几日心情大好。
有富商花了大价钱,在长安城最热闹的几条街市上办了一场花灯展。
孟闻秋盛装打扮,马车到达和兴楼的时候,张益已经门口侯着。
见到来人,张益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他朝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来,孟闻秋却仿佛没看见,顺势搭着小桃的手臂下了马车。
青色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了晃,是迎风拂柳的美人,还有珠环发出清脆的声音,张益有一瞬地失神。
他讪讪收回了手,却面色不改,道:“孟小姐喜欢喝些什么?和兴楼有名的敬亭绿雪,可要尝尝?”
孟闻秋摇摇头:“还是先走走吧!”
张益一愣,随即转身:“好。”
孟闻秋今日贴身伺候的只带了小桃一人,张益身边跟着个常服打扮的小太监,可走在街上依旧令人侧目。
这时候天刚黑,整条街市上灯火通明,四处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还有街边小贩们吆喝的声音。
甚至有酒楼在二楼橼栏安排了跳舞或弹琴唱戏的歌姬,一时间热闹非凡。
张益走在孟闻秋身侧,指着不远处的莲花花灯问道:“孟小姐喜欢这个么?”
“谢过张医丞好意,不必了。”
因着孟闻秋毫不留情的拒绝,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张益本来也不像孟行章,嘴皮子功夫厉害,他向来是沉默少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