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如既往地语气冰冷:“你来做什么?”
孟闻秋没答话,她径直走近了,道:“若没有急事,不如同我喝杯茶?”
明明是请求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
罗幼音住在长秋殿,她带着孟闻秋回来的时候,罗夫人还有些诧异。
待两人坐定后,孟闻秋才仔细看了看罗幼音,她头发果然短了一截,还少了一些,看来要绞头发去当姑子,一点儿也不假。
罗幼音将众人都屏退了,神色到底缓和了些:“我要入宫了,你应该知道。”
孟闻秋以为她是找自己算账的,便道:“你信传言?”
罗幼音却摇摇头:“这事是皇后一手操办的。”
“兴许还有别的法子。”
“要么进宫,要么出家……还有最后一条路,嫁人。”罗幼音说着顿了顿,“我方才问方珩舟愿不愿意娶我。”
她看了一眼孟闻秋,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孟闻秋却不为所动,只心底道了一句“民风开放”,便垂着眼眸认真听着,罗幼音继续道:“他说,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把我出宫之后的念头都给掐死了。”
罗幼音似是咬牙切齿,眼眶又红了起来,孟闻秋接话道:“皇后要给你赐婚,实在遗憾,可你和方珩舟的事,也与我无关。”
罗幼音冷哼一声:“你们倒是相配,都一样的铁石心肠。”
她单刀直入道:“我说过来日方长,今后虽常住宫中,可总有机会的。”
罗幼音这话像是在挑衅,可孟闻秋并不买账,一个男人罢了,又不和她争。
孟闻秋神色淡然,捏起白瓷盘中的银卷酥吃起来,罗幼音没有得到回应,觉得气势都矮了一截,她忽然开口:“没了我,冯家还得找个世家女,我娘说这两日,好些夫人都传了信笺回长安。”
孟闻秋喝了一口茶,摇头:“应该没这么快,太后不会允许他们乱来的。”
她话头一转:“更何况最近使臣入城,新梁还带了个和亲公主。”
这事罗幼音也听说了,她疑惑道:“新梁这是何意?难道也是送来做质子的?”
皇后的出身本就受人诟病,可皇上也不是嫡出,所以大多不会将此事摆到明面上谈论。
想来皇后没那么大度,让一个正儿八经出身的公主入后宫。
孟闻秋却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江逸亭为了讨好皇上所以让自己妹妹入宫?他和新梁皇帝私下又有什么交易?
原书里的江逸亭两头通吃,先让皇上和太后内斗,让又让皇上和新梁皇帝交手,总之他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一个小小的质子,在背后翻云覆雨,竟没有一人把他揪出来。,也多半是有些狂妄自大了。
江逸亭强势的母家在新梁被打压,他自己也没有半点权势,这样一个人,便是宫里的小太监也会对他嗤之以鼻。
罗幼音忽然开口:“明日太后和皇上设宴款待使臣,朝中百官都会到场,不知道新梁会不会提起公主。”
各国将锦进贡的物件都一一呈上来,也许是马匹也许是珍珠,皇上再以大国的姿态,赏赐不少宝贝,兴许比他们上贡的东西还要宝贵。
“这病来得蹊跷,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孟闻秋总觉得心底发慌,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这一切都在朝书中所写的方向走,她却只是半知半解。
罗幼音看她一眼道:“我爹已经写好了奏折,明日便会呈到皇上案几上,弹劾国舅爷教子无方,只是这次,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
孟闻秋一愣:“没带上我爹吧?”
“没有。”罗幼音眼神怪异,“上回我爹因为你二哥当众伤人,这才……”
她说不下去,孟行章伤的人是冯詹易。
孟闻秋明白她的意思:“我二哥喝多了容易闹事,不过还是有分寸的,不会随意伤人。”
罗幼音有几分羞赧,揪着帕子不语。
孟闻秋见此便起身,随口问道:“你入宫可都打点好了?”
罗幼音见她要走,便急忙道:“太后娘娘会照拂我的。”
“今后若是在宫中不顺当,你大可传信给我。”孟闻秋说完又摇头,“以你的身份,应该没人敢欺负你。”
罗幼音却没接话,目送她离去。
第29章
孟闻秋的小轿刚在云燕殿外停下,便听见马儿的声音。
方珩舟一身玄衣,袖口与领口上有暗色花纹,腰际挂了一把匕首一只玉佩,眼眸微沉看不清神色。
他翻身下马,利索地将护腕取下,递给身后骁卫,并道:“门外守着。”
孟闻秋见他便停下脚步,然后揶揄起来:“方统领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方珩舟眉梢微动:“听太监说孟小姐方才去过未平殿。”
孟闻秋本来还想改日再去,没想到他亲自找上门来:“怎么,方统领看起来空闲得很。”
两人说着往厅堂走去,方珩舟接话道:“比不得孟小姐清闲。”
这话说得诚恳,没有一丝讽刺,孟闻秋看他那副正经的样子,不由得“啧”了一声,率先跨进门槛,寻了个舒坦的姿态坐下,这才朝小桃道:“看茶。”
方珩舟也不客套,坐在她右侧,低声道:“孟小姐见过罗幼音了?”
孟闻秋没想到他会先问这茬,随即笑靥如花,有意左顾而言他:“方统领还对我们姑娘家的事感兴趣?”
方珩舟神情松动,手下摩挲着腰间玉佩,面色不改道:“不感兴趣,随口问问罢了。”
“当真?”
“当真。”
孟闻秋见他正襟危坐,便收起了大半笑意,她将绣鞋踢了,双手环住双膝,恨不得将整个人都缩在一起。
香兰见此皱了皱眉,方统领怎么说都是男儿家,她赶紧进内室拿了毯子给孟闻秋盖上。
孟闻秋朝两人摆摆手:“你们出去守着,我和方统领有话要谈。”
她依旧眉梢弯弯,又侧头去看方珩舟:“不过是和罗小姐说了几句话,方统领不必在意。”
方珩舟不再追问,反而道:“孟小姐找我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听说那位公主病倒了?”
方珩舟有一丝讶异,随即便掩了神色,道:“太医署派人去看过了,只说公主娇弱,休养两日便好。”
孟闻秋眼眸微眨:“那这病就是装的了?”
她说的直白,方珩舟不经意间勾起唇角:“毕竟还是要给两分脸面。”
“那方统领认为,他们此举是为了什么?”
孟闻秋笑得猫儿一样,眼底狡黠暴露无遗,方珩舟将这些收进眼底,答道:“这公主去留如何,还没个定数,还不如先装病。”
新梁这次倒是聪明。
“公主来这里,你认为此事会不会是江逸亭一手促成的?”
方珩舟盯着她不动,两人脸对脸,距离不过六寸,孟闻秋眼底敞亮肆无忌惮地看他,方珩舟倒先败下阵来,他轻咳一声:“早就知道孟小姐聪慧。”
“嗯?我猜对了?”
方珩舟不置可否:“江逸亭一直就和新梁那边有书信往来,不过两三月只有一封,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近来与冯家也颇为热络,方珩舟却不急,放长线钓大鱼,江逸亭和冯家,甚至皇上与皇后,都不过是棋盘中的棋子。
孟闻秋不知他心中所想,若是知道,肯定要骂一句短命鬼。
江逸亭这一系列都是先冲着方珩舟来的,论身份论权势,他还是太后亲侄,没了他太后就仿佛断了一只手臂。
孟闻秋想起书里早早下线的方珩舟,便问道:“宫中司天台可有随行入皇庄?”
司天台占候天象,并预造来年历颁于天下,若真是像书里写的那样可怖的地动,没道理一点风向都没有。
方珩舟摇头:“这次并未祭祖,所以司天台留在宫里,宫中需要留人坐镇。”
果然……孟闻秋拍了拍脑门,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明天皇上接待众位使臣,地动应该发生在后日。
她觉得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问道:“新罗、渤海的使臣傍晚便能到,方统领会去接待么?”
“不去,礼部尚书自会安排。”
“那明日、后日,方统领去何处?”
孟闻秋接连问话,方珩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便反问:“孟小姐有何事?”
“没……就是,方统领后日要是得闲,我请你去看戏。”孟闻秋随口胡诌,只要后日方珩舟不去后山,便不会因为地动而死。
“看戏?”方珩舟自然是不信的。
孟闻秋也觉得自己演技有些拙劣,明明往常信手拈来的话,现在却磕磕巴巴。
“后日什么情形暂且不知,若是得空,我请孟小姐看戏。”
孟闻秋垂了眉眼,似是对他的话有些不满,方珩舟便解释道:“怕那些使臣别有用心,我得随行在皇上身侧。”
孟闻秋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随口应下,不过依旧心事重重。
方珩舟见此便道:“孟小姐有话想说?”
“没有。”她答得斩钉截铁。
她才不会说些别人眼里的疯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