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殿下。”
江逸亭站起身,抬手将窗户合上:“不必客气,二小姐请坐。”
萍儿心下打鼓,可到底没敢多说一个字,屋内没有旁的人伺候,萍儿便给两人倒茶。
还是孟怜玉先开口的:“谢过殿下那日救命之恩,怜玉一直记挂着,只可惜今日才有机会当面道谢。”
方才在行运茶馆,有人给萍儿传了话,说是殿下想请二小姐一见。
孟怜玉摸不清他的意图,思虑半晌还是来了,毕竟他的确救了自己的命。
江逸亭却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二小姐无需放在心上。”
说书人讲得慷慨激昂,孟怜玉却没心思去听,她顿了顿还是问道:“殿下今日找我,可是有要事?”
江逸亭作为质子,顶着新梁大皇子的身份,日子过得也好不到哪里去,兴许比自己这个庶女还要卑下,孟怜玉想到这里,脊背直了一些。
江逸亭沉吟了一会儿,他本就生得俊逸,举手投足间也十分出类拔萃。
孟怜玉不由得想,到底是皇子,骨子里还有那份儿尊贵。
“的确有事想劳烦二小姐,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江逸亭有所求,孟怜玉放下心来,就怕他什么也不求。
她留了个心眼儿,也没一口应下:“殿下不妨说来听听,我若是能办到的,自然尽心尽力。”
江逸亭又笑:“二小姐不必紧张,我到长安已有两年,两年未曾踏进过新梁地界,也不曾见过家人。”
“明日我外祖父和妹妹要住进华鸣寺,若是二小姐方便,让我和我妹妹见上一面。”
孟怜玉下意识地想要回绝,她只知道江逸亭的外祖父要来,可没听过什么妹妹……
江逸亭仿佛看出她的疑惑,便道:“是来和亲的公主。”
孟怜玉心头一震,语气虽依旧柔柔的,可也带着抑制不住的惊讶:“此事皇上皇后也知道了?”
江逸亭神色如常,点了点头。
孟怜玉轻扯着嘴角:“殿下,此事怕是难为我,我不过是将军府一个小小的庶女,怕是没机会见到公主,也不能为你们牵线搭桥了。”
自古以来,和亲的公主,在成亲之前是不能见任何男子的,这风险太大了。
孟怜玉这话也说得极为诚恳,没有一字虚言。
只见江逸亭眼神黯淡,白皙的脸上也布满愁容。
静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和妹妹分离太久,是我考虑不周,让二小姐为难。”
孟怜玉只觉心底一紧,柔声道:“今后若有我力所能及之事,必定在所不辞。”
江逸亭抬眼盯着孟怜玉,目光烁烁:“谢过二小姐。”
第28章
翌日,午时刚过。
徐云蓁和孟闻秋用过午膳,坐在厅堂里闲谈。
“怎么不喝药?”
孟闻秋摇头:“苦得很,我这身子已经好了。”
那熬了几个小时的中药,比黄连还要苦,孟闻秋喝下去一碗,就要吃下好些蜜饯果子。
今早她喝过之后,便嘱咐小桃别再端来了。
徐云蓁拿她没办法,只道:“过会儿张益再来给你把脉,若他说不用再吃药,那我也不多嘴。”
话音刚落,说曹操曹操到,春迎领着张益从院子往屋里走。
张益今日带了个小药童,手里拎着药箱,倒是不像昨日那样急切。
他刚踏进门槛,徐云蓁便道:“可用过膳了?”
张益未着官服,穿了一身松绿色的圆领袍子,倒是有几分贵公子的意思了。
孟闻秋手里捏着一串珠子在把玩,见到他点了点头。
张益给二人行了半礼,道:“下官已经吃过了。”
孟闻秋暂且不论,徐云蓁算是朝廷命妇,所以张益此举挑不出错来,只是未免多了一层隔阂。
徐云蓁让春迎给他递茶,道:“你自小也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客套做什么?”
张益嫡亲的姐姐张婉和徐云蓁是闺中好友,幼时他还老跟在两个姐姐身后要糖吃,待到了六七岁,便鲜少进后院了。
张益一顿,想了想唤了一句“云蓁姐姐”。
徐云蓁喜笑颜开,道:“你先给闻秋瞧瞧,她方才还不愿意喝药,说苦得很。”
药童从药箱里拿了崭新的绢帕,香兰接了过去放在孟闻秋腕间,张益伸出手道:“冒犯了。”
望闻问切必不可少,孟闻秋一直殷切的盯着他,想听他从嘴里说出不用吃药这话。
张益却被这目光看得有些紧张,隔着一层绢帕,他静静感受着孟闻秋脉搏的跳动。
满屋子的眼神都聚集在他们身上,过了好半晌,张益才收了手道:“昨日一早我扎的那两针想来颇有成效。”
孟闻秋揉了揉腕子,美目流盼,赞了一句:“张医丞的医术实在高明。”
张益没接话,似是有些局促。
香兰端水来给他净手,他的脊背这才松了一些。
张益坐下后,徐云蓁侧头朝他道:“我爹近来身子不大好,你在太医署也劝劝他,不要总是深更半夜还在看古书。”
“姐姐的话,我会放在心上。”
徐云蓁又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向来顽固,也不指望你能劝动。”
张益微不可闻地点点头:“这两日在皇庄,倒是睡得早些。”
“说起来,好几位妃嫔身子骨不好,也都染了风寒,幸好太医署来了大半,若不然更要忙得焦头烂额。”
徐云蓁倒不意外,后宫之人哪个不是千金小姐出身,娇生惯养也是情理之中。
张益伸手摸了摸袖口,低声道:“新梁来了一位和亲公主,听说也病倒了。”
孟闻秋本来还游离出神,听到这话瞬间直起了腰板:“病了?”
“是,到华鸣寺的时候就已经病倒了,本来也要派遣我去瞧瞧的,只是我先应了要来云燕殿。”
新梁使臣抵达也不过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所以这事还没透出一点风声。
徐云蓁问道:“病得严重么?”
“他们随行的大夫说是公主水土不服,旁的也没细说。”张益也是才知道新梁来了个和亲公主,见徐云蓁和孟闻秋都不太意外的模样,心下了然。
只怕是这些勋贵早就收到了消息。
孟闻秋琢磨半晌,问:“别人呢?据我所知,新梁来的人可不少,怎么偏偏就公主一人病倒了?”
张益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就连他自己也没往这方面想,他犹疑片刻答道:“公主千金之躯,兴许更加孱弱。”
孟闻秋却不这样想,来的是江逸亭的嫡亲妹妹,她在新梁什么地位是众所皆知的事,早年间兴许真是温室里的花朵,现在么可说不好了。
徐云蓁也对此疑虑甚多:“我爹去了么?”
“没有,徐医令派了两位医丞去。”张益又道,“按理说,公主和亲一早就该知会,难道是我在太医署消息闭塞?”
孟闻秋揪着一缕发丝在手里把玩,随口道:“偷偷来的,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样说也不对,她有点想知道江逸亭在耍什么把戏。
张益听此便道:“礼部尚书李大人已经将人安置好了,方统领也派了好些禁军把守,他们就算是有什么想法,应该也难以实施。”
孟闻秋默不作声摇摇头,她总觉得江逸亭和皇上达成了某种协议,是要对付太后,对付方珩舟的。
张益见她们脸色不大好,便道:“待两位医丞回来,我便问问公主的情况。”
徐云蓁浅呷了一口茶:“你万事小心。”
张益又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走前还特意嘱咐孟闻秋,这两日莫要贪凉。
徐云蓁说要去见见张婉,也离去了。
-
孟闻秋枯坐了半晌,忽然拉住香兰的衣袖道:“给我梳妆。”
她又转头朝小桃吩咐:“你去打听打听方珩舟在哪里。”
半个时辰后,孟闻秋到了未平殿外,从一顶不起眼的灰色小轿下来。
未平殿是方珩舟在皇庄下榻的宫殿,离着云燕殿有些距离。
门口守着两个太监,见到来人不免讶异,急匆匆上前来行礼:“见过孟小姐。”
香兰便出声道:“我家小姐有事来寻方统领,还请公公带路。”
太监有些左右为难,怎么今日小姐们都往未平殿跑?这孟家小姐性子又这样怪异,两头都得罪不起。
孟闻秋见他支支吾吾,便问:“方统领不在殿内?”
“在……在的。”
“你们做不得主,那便先去通报一声,我在这里候着。”孟闻秋不为难小太监,毕竟她也没有提前知会。
小桃却十分不满:“我家小姐身娇体弱,若是站久了有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么?”
两个小太监吓得软了腿,其中一个赶紧低声道:“罗家小姐刚进去不久。”
罗幼音?
孟闻秋微不可闻地颦着眉头,她看了一眼大门,便要转身离去,那门却突然被打开。
罗幼音带着两个女婢,眼底有些微红,看见孟闻秋的身影瞬间停下脚步。
这算是那日宴席后第一次见面。
两人隔门对望,孟闻秋朝她点点头,还未抬脚便被罗幼音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