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詹易却忽然硬气了不少,挑衅道:“孟行章,你今日打我,他人我必定让你十倍奉还。”
方珩舟却走到了他跟前,一只手轻轻搭在腰间匕首上,低声道:“怎么,上回的苦头还没吃够?”
上次孟行章用石子将他脖颈划伤,还是方珩舟于危机之时将他救了下来,冯詹易想想觉得脊背发凉,梗着脖子没吭声。
方珩舟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留着你还有用处,可你若是没有分寸,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你……你威胁我。”冯詹易又气又怕,“你敢!我可是国舅。”
方珩舟抬手抽出匕首,又迅速收了回去,饮过人血的匕首折射出寒冷的光,快得像是眼花,冯詹易攥着拳头,一言未发。
“你不信尽管一试,我的刀向来见血封喉,没有失手的时候。”方珩舟语气淡淡,仿佛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
可一字一句都让冯詹易冷汗直冒,孟行章他尚且敢放两句狠话,可对上方珩舟,他嗓子眼都像是堵住了一般,半个字都蹦不出来。
方珩舟盯了他几息后转身离去,道:“给冯少爷请太医。”
于双瑢半推着孟行章,嘴里说着好话:“他命人打我,这笔账我还记着呢,你急什么?”
待人都走光后,冯詹易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一群废物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太医!太医!”
-
孟闻秋醒来时,外头天光微亮,她只觉口干舌燥,喉咙和额间隐隐作痛。
“香兰……香兰……”
嗓子里发出粗粝的声音,孟闻秋舔舔唇角,香兰已经从外间走了进来,她点燃火烛又移步至床前。
“小姐?”
孟闻秋双眼紧闭脸色微红,蒙上了一层不自然红晕,香兰抬手覆上她的额头,只觉烫得惊人。
“小姐,发热了!”
“凉……喝凉茶。”孟闻秋撑着身子想坐起来,手下却没半分力道。
香兰朝外间又喊:“春晴,小姐发热了,快拿了牌子去请太医来。”
今日本该春晴一人值夜,香兰见孟闻秋喝醉了酒,不放心,便也睡了下来。
春晴听见声音,急急忙忙披了衣裳:“诶,我这就去!”
香兰给孟闻秋倒了一杯温水,半扶着她起身勉强灌了半杯。
孟闻秋这才觉得嘴里舒服了些,不过还是头疼欲裂,她眉眼都紧皱在一起。
香兰又绞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脸,还有手心,昨夜倒是让厨房煮了一碗姜汤,可惜孟闻秋睡了过去,这碗姜汤便没下肚。
香兰拿自家小姐没法子,想把小桃从梦里揪起来好好骂她一顿。
春晴知道此事不敢耽搁,找了小厮骑马去的,一来一回倒也快得很。
太医署当值的是一位年轻医丞,听说孟家小姐发热,连忙提了药箱便跟了来。
香兰换了两盆清水,给孟闻秋浑身擦拭后,春晴赶了回来。
那医丞刚一进屋,便皱了眉头:“孟小姐发热,得开半扇窗透透气。”
香兰拍拍脑袋,自责不已:“我倒是忘了这茬。”
春晴眼疾手快,赶紧走到了窗户前。
香兰将他引进内室:“敢问医丞如何称呼?”
“张益。”
香兰觉得名字有些耳熟,不过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是谁。
“劳烦张医丞,我方才给我家小姐喂下去半杯温水,也将身子细细擦过了。”
张益点点头,随即将药箱放置在桌上,他走得匆忙,也未带个药童,便只能亲自上手。
他拿了两块绢布递给香兰:“你做得不错,放你家小姐手腕上。”
帷帐早被放了下来,所以张益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他依旧秉守着礼节,将头微微低了低。
香兰把孟闻秋的左手拿了出来,张益半蹲着给她把脉,眉头也越皱越紧。
“受了寒热,可曾吃过什么?”
香兰自持冷静,也只得道:“喝了几杯女儿红,菜没吃几口。”
孟闻秋的大名早有耳闻,只是张益从未见过,他心下有了计较,却也没表现在脸上。
“我要在尺泽穴和少府穴分别扎上一针,劳烦姑娘替我挽起袖口。”
香兰照做,一截柔弱无骨的藕臂露了出来,张益既要顾忌男女授受不亲,又要给她医治,倒有些棘手。
向来十分稳准狠的针,都险些抖了抖。
好不容易将两颗针都扎了进去,他朝香兰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
张益朝外间走去,边走边道:“一刻钟后你唤我。”
他又朝春晴道:“可有笔墨纸砚,我先开个方子,让你府上的人去拿药,我开些常见的药材,皇庄都有。”
春晴奉上书房四宝,张益笔下如同游龙,满满写了一张纸,这才吹了吹递给春晴:“拿了药便让找药童煎,他都清楚的。”
香兰和张益一道守着孟闻秋,一个在里头一个在外头。
孟闻秋半梦半醒,手下不大安分,香兰只好轻轻抓着她的腕子,低声道:“小姐莫要乱动。”
像是真的听见了一样,孟闻秋却没再动弹。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香兰见孟闻秋眉头舒展了些,睫毛颤了颤。
“小姐……”
孟闻秋缓缓睁开眼睛,见香兰半趴在床头,想要张口说话却发不了声。
香兰解释道:“小姐发热,张医丞方才替你扎了针,已经派人去抓药了。”
孟闻秋抬了抬头,看见手腕和掌面各有一根细长的针,本来倒不觉得痛,可看了一眼后倒觉得整个人都不大舒畅。
香兰看她神情一变,道:“张医丞还在外头,过会儿便能取针了。”
孟闻秋伸出空闲的右手,指了指嗓子,香兰又起身给她倒水。
“幸好我昨夜没回屋睡,这病来如山倒,小姐等服了药,便会好许多。”
孟闻秋咕咚咕咚喝水,原本鲜艳欲滴的红唇裂开几道,眼底也是掩不住的疲态,不过香兰瞧着倒像是西子捧心,平白添了几分妩媚。
一杯水喝下去,孟闻秋清了清嗓子,半撒娇道:“头痛得很。”
香兰看看时辰,起身朝孟闻秋道:“我叫张医丞给小姐取针。”
张益就坐在外间,两人的话尽收耳里,虽不是有意要听,可依旧不是君子之道,他耳根有些发红。
香兰请他进内室,这时候孟闻秋还半坐在床头,帷帐也已经拉开。
她见了张益便道:“张医丞辛劳。”
天色还早,本该安睡的时辰来给她看病,可不就是辛劳。
孟闻秋本是客套话,却令张益有些手足无措,为方才心底的猜想狼狈,自己倒有些狭隘了。
张益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孟闻秋,便没敢再抬头,他一边取针一边道:“小姐女儿身比不得男儿,烈酒少喝。皇庄比不得长安,气候凉爽,若真是馋了,那酒需得煮过再喝。”
孟闻秋笑:“谢过张医丞。”
这幅身子像是禁不起什么折腾。
张益将银针收了起来,连连退了两步:“过会儿让药童将药送来,孟小姐记得吃。”
“饭菜让厨子做得细致些,忌辛忌辣……”
他又朝香兰一一嘱咐着,孟闻秋也听着没说话。
直到他再次拱手,孟闻秋便抬手道:“香兰你送送张医丞。”
将人送走后,孟闻秋歪头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哎,病了,方统领你在哪???
第25章
孟行章听说孟闻秋病了,一早便赶来了云燕殿。
恰好碰到刚从孟闻秋屋里出来的徐云蓁,她本就焦头烂额,见了孟行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妹妹喝了药已经睡下,你跟我来。”
孟行章像老鼠见了猫儿一样,摸了摸鼻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徐云蓁身后。
两人一路走到厅堂,屏退了其余伺候的人,只留下一个春迎端茶送水。
徐云蓁端坐在主位,孟行章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她也不含糊,开口便道:“跪下。”
孟行章梗着脖子,刚要出声便飞过来一记眼刀,他不情不愿掀起衣摆跪了下去:“大嫂,我不该让闻秋跟着喝酒,我错了。”
徐云蓁捧着茶盏默不作声,孟行章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瞧瞧春迎,递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春迎伸出手,摸了摸眼睛,孟行章这才恍然大悟,他苦着一张脸道:“大嫂,那冯詹易在外头胡乱编排闻秋,你说我这个做二哥的,能袖手旁观么?”
“嗯?编排什么?”
昨夜的事倒也没闹大,那冯詹易虽气得跳脚,却因为碍于方珩舟,到底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说妹妹和罗幼音不合,她便请你朝皇后措辞,让她嫁给冯詹易。”
徐云蓁被气得半笑:“胡说八道,且不说姑娘家的事,我们将军府和皇后何曾这样亲密?”
“我和冯胖子有过节,一人做事一人当,跟你们没关系。”孟行章揉了揉膝盖,默不作声半跪着。
徐云蓁抬手让他起来,道:“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竟还跟孩童一般莽撞,若不是方统领在,你又得闹出什么岔子来?”
没等孟行章反驳,她继续说:“眼看着各国使臣便要住进华鸣寺,你也瞧见了,这几日爹爹忙得脚不沾地,也别给他徒添烦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