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她抬眼看他,语气中有些妥协。
“端午节宴也不必担心,想着陛下会让你我二人觐见,一切如常便是,莫忘了先悄悄用些点心果子再来,宫中赐下的粽子呈上案都凉了,糯米食不好克化,免得饿着。”他笑笑,探手取下纾意发间的花叶。
她看了眼那花叶,颔首开口道:“怀英也莫忘了,你身子不好,多用些细腻羹点才是,莫要饮酒。”
“是,谨遵娘子之令。”卫琅叉手行礼,面上一派暖意。
纾意忍不住瞪他一眼,连忙带上联珠,逃也似的回府了。
唉,他确实不会哄小娘子开心,这絮絮何时才能对他倾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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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夕食后,缀玉多点了几盏灯,带着账簿而来:“娘子,咱们书画铺子中,竟出了位二甲进士呢!”
“真的?那可真是大喜事,咱们也该备些礼恭贺才是,也好沾沾进士郎君的喜气。”纾意搁了手中书,十分欣喜。
缀玉称是,说明日便去安排。
“娘子请看,这进士郎君从前放在咱们铺子里售卖的字画,可都翻了番地涨,算来分红,咱们少说也挣了二百余两。”缀玉面上的喜色怎么也压不住,恨不得年年会试才好。
“我来算算,这银子除去书画铺子中的奖,剩下的咱们铺子庄子、府内一人都分上一些,都沾沾喜气。”
“多谢娘子。”缀玉喜笑颜开,连忙拉着联珠行礼。
第34章
五月初五, 白玉京内朝臣勋贵人家持著名帖,由含光门入了皇城,再由一旁侍立的小内监们引至宫城内的太液池畔。
一路上便能闻见艾草与雄黄的香气, 檐下以菖蒲、艾草和蜀葵编成的花环或是坠饰, 再以五色丝带相连,一路飘摇至池边。
以正北为皇家帐,皇帝、太后与皇后端坐其中,东西两侧则为内命妇和宗室。接着便是勋贵朝臣的小帐。
彩幡摇曳, 池中太液庭有教坊乐工演奏, 乐声不绝于耳。徐氏带着一双儿女,随安平伯府老夫人一同入座。
“郡夫人、安平伯, 请。”内监躬身, 请一行人安坐,“若是有事, 尽管吩咐奴婢便是。”
老夫人今日一身诰命服饰,和蔼开口道:“中贵人客气了。”
纾意坐于阿娘身侧,附近都是武将人家,见不着雪浓身影也不好在宫宴上寻人,只和姑父姑母一家及附近人家见礼后便安心等着开宴。
帐中案上放着一串五色丝线串起的九子粽,还有两壶雄黄酒,皆是御赐之物, 正如卫琅所言, 待开宴时,这粽子都已凉透了。她来时在自家车内用了些果子, 一会儿并不会饿着。
好似也不见卫琅?
她收回视线, 只听内监唱喏:“陛下驾到——”
帐内众人起身拜谒帝后及太后, 便敬听皇帝圣言, 仿佛今日皇帝心情十分不错,举杯与臣下连饮三杯,方才吩咐赐座。
鼓点响起,身着五彩衣的祭官乘于舟上,随着锣鼓乐器之声舞之蹈之,口中念着祭词,将一串九子粽投入池中,再伏地高呼:“伏惟尚飨!”
众人同以酒祭之,听得内监再道开宴。
端午习俗有一条为赠五色长命缕,各家将备好的长命缕交由内监,再由宫中女官编作一副五色彩帐,悬挂于御帐中,以示祈福。
各位女官内监奉上各色御厨菜品羹点,皇帝便趁此时与宗室臣工对饮起来。
待皇帝与各位宗室饮过,皇后便举盏相敬:“陛下这些日子仿佛心情好了不少,妾见之心喜。”
“原来梓潼觉朕从前颇为凶恶吗?”他笑着与发妻共饮,又打趣一番。
皇后饮下雄黄酒又掩唇笑道:“这可不是妾一人所言,宫中其他妃嫔前些日子可是大气也不敢喘的,生怕惹怒了陛下。”
“就连咱们囡囡也不敢在她父皇面前造次,一连练了半年的字。”
皇帝听此只觉有些怪异,竟有此事吗?他并无一点印象,皇帝并不是如此易怒的君王,从前更有仁德之称,怎的真会将后宫诸人吓成这般情态?
“果真?梓潼可还记得,朕是何时开始喜怒无常的?”他仍笑着与皇后闲聊,只说如此凶悍真是对不住爱妻,又甜言蜜语了一番。
皇后闻言面色羞红,只说:“陛下甚会哄人,约莫是去岁罢,直至这两月便好了许多。”
她又将手覆上皇帝宽慰道:“陛下日理万机,政务繁忙时烦躁也在所难免,如今边疆已定,海晏河清,自然身心舒畅,也当好好将养身子才是。”
“还是梓潼贴心。”他拍拍皇后的手,亲自为她斟了一盏雄黄酒,心中却存下了疑窦,想待宴后着人查探一番。
“卫卿,朕特命人为你备了酪浆与点茶,你身子尚未痊愈,便以此代酒罢。”皇帝又遥点卫琅,以示额外恩宠。
“臣多谢陛下厚爱。”
太后闻言,便从淑妃处止了话头,笑着问道:“卫家大郎如今身子如何了?我可记得前些年端阳竞舟,你可是与十几名勋卫小郎君一同夺了魁啊。”
小内监前来领他上前回话,卫琅理过袍袖,近前天揖参见。
“多谢太后挂怀,臣必定好好休养,来日再为陛下竞舟。”
端仪长公主眨了眨眼,侧身凑于太后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太后招手唤来身前侍奉的女官,让她将林家四娘子请来见上一见。
“也好,既今日都来了,也好让我看看这一对儿小儿女。”太后十分高兴,这些日子后宫嫔妃没少用此事来奉承她,今日开怀,便正好将两人请来。
女官身着赤色圆领袍服,敛袖叉手道:“林四娘子安,太后请娘子上期赴宴。”
安平伯府帐中一时静了瞬,张氏回首看她这侄女,收拢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再抬眼便正对上纾意含笑的面庞,不由喉头动了动,也牵出一抹慈爱却僵硬的笑来。
老夫人道:“臣妇多谢太后恩典,意儿,你便随这位女官去罢。”
纾意点头称是,拜过祖母和母亲,便颔首跟在女官身后上前。
愈往前,便是各家王公宗室,众人诸多目光在她面庞衣裙上流连,各有各的意欲,让人如芒在背。
她抬眸,见卫琅正立在皇帐阶下,身后是五色彩幡绚烂夺目,却丝毫不能将视线从他面庞上移开;他身着一袭玄黑袍服,冠帽高束,胸口麒麟绣纹只余稳重,仅需一笑,便能安下纾意心头紧张。
他伸着手,只等心上美人来牵。
纾意不由略略加快了步伐,将自己的手覆于其上,再被他的暖意包裹。
周围似是有些隐约的笑声,见卫琅和纾意上前一同下拜。
“臣女拜见陛下、太后、皇后娘娘。”
“瞧瞧,真是般配极了。”太后与端仪长公主一同掩着唇笑,皆是十分满意的模样。
妃嫔们也连声附和,又说了许多吉利好听的话来。
“婚期可定下了?”太后又问。
纾意看了眼卫琅,便见他答道:“臣惭愧,如今这身子骑马尚需一段时日,以免不能骑马亲迎新妇,便想着身子好了之后再行请期。”
“确是自然,林四娘子情深如此,自当十分体面地迎娶才是。”太后又转而对纾意说,“好孩子,只是委屈你再等等,年轻儿郎身子好得快,想必也要不了多少时日。”
太后这番话教纾意红了脸,怎么听起来,倒像她十分恨嫁似的。
“自然是怀英身体为要,臣女无妨。”
又听卫琅说:“絮絮年纪还小,在伯母膝下多留一段时日未尝不可。”
“还是年纪大些的郎君知道疼人。”
“可不是吗,这两人立在阶下,那模样甜腻得胜过这盏酥酪。”
妃嫔们又打趣一番,终听得太后开口:“你二人便留在此处吧,也好看后头的竞舟。”
说着便又内监搬来一张桌案置于皇帐阶下,依次布置上皇帝先前吩咐的各色餐点,再请二人就坐。
二人谢过恩,便规规矩矩坐与案边,周边喧闹声起,也渐渐教人卸了提防。
眼看着太液池中各龙舟入场,皆是赤着上身的年轻郎君,每队以不同色的布巾系于左臂做区分,个个健壮有力,引来不少娘子瞩目赞赏。
卫琅见此便开始打岔,为纾意倾了一盏御赐酪浆请她来尝。
“娘子尝尝,可还喜欢?”
她伸手接过,这御赐之物果然不同凡响,尝起滋味自然美妙,纾意饮罢,便放了盏子继续看向池中。
“娘子可为我准备了长命缕否?我看别家娘子都给自家郎君亲手编了来,还要亲手系上。”卫琅又侧首凑来,生怕她听不见似的。
纾意只觉这人烦人的紧,便从荷包中取出早就备好的长命缕,再让他挽了袖子,便亲自来系。
男子手腕果然不同。
她准备的长命缕若是系于自己腕间,需绕过三圈,可系在卫琅腕上便只有两圈,五色丝线鲜明,正在她纤美指尖翻飞,更显白如凝脂。
卫琅看她低着头专心替自己系上长命缕,柔软指尖不时轻点在他腕间,直让他心头狂跳起来,周身喧闹皆失了声响,缤纷彩幔也失了颜色,只剩下面前一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