纾意又命人查看过宅里是否还有烛火,一应安全后,她便亲手将大门落了锁。
这一捧钥匙提在手中,虽有些沉,可别说有多熨帖了。
正好几日后就是清明,不如与阿娘砚清一道去慈恩寺求签踏青,也来看看她们的新宅子。
还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浓浓,请她来吃酒才是。
纾意一边想着一边登车回府,懒得去管后头跟着的尾巴。
张氏正打发人去探听来府上问询的两户人家中小郎君的情况,正见周妈妈领了从前跟着纾意主仆的婆子来,便挥退下人,侧耳静听。
“夫人,那西府的买了处宅子,不知是做些什么。”
自然是想搬出去了,早不搬晚不搬,偏要等到她有些用处的时候搬。
看来那母女俩还有些银子傍身,如今宅子都买得起了。
张氏只嗯了声,教那婆子继续留心着,又给了赏钱便将人打发出去。
“夫人,她们若是这个时候搬出去,咱们可就拿捏不住了啊。”周妈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张氏此时却出奇的冷静,缓缓道:“买个宅子怎么也得修葺布置一番,分家前还得禀告老夫人,哪有这么快的,咱们还有机会。”
“难怪前几日又买了四个侍女进门,原是为了这个。”她又喃喃自语,拨弄起腕上的镯子来。
窗外几声莺啼,张氏回头望了一眼。
“今日什么日子了?”
“回夫人,今日二月廿八,再有几日就是清明了。”周妈妈垂首抬眼,只看着她。
张氏微微一笑:“清明好啊,清明该拜祭先祖,还应出门踏青,好好游玩几日才是。”
“明日一早便去给老夫人请安,清明,咱们就去兴国寺罢,”能耽误一日是一日,直教她没空收拾新宅,“为先祖好好添上供奉,保佑我的月儿婚事顺遂。”
张氏忽又像想到些什么,锋利的唇角一勾。
“再为我那苦命的三叔上一炷香,愿他早日还家。”
正是清晨,今日瞧着天气倒好,不知哪来的雀儿叽叽喳喳。
徐氏院里的侍女正掩着口唇打哈欠,便见老夫人院里的妈妈走了来,说明日阖府去兴国寺上香,连忙领着妈妈进去通报。
“三夫人,后日便是清明,老夫人想着明日去兴国寺上香拜祭,再住上一两日的,便当做踏青了。”
“好,”徐氏点了点头,“稍后便收拾起来。”
“老夫人特意嘱咐,三夫人莫忘了带些平日用的药去。”那位妈妈眼里都是关怀。
徐氏浅浅一笑:“劳烦母亲挂怀了。”
她走后,徐氏便吩咐下人收拾行装,带一两件厚些的衣袍,兴国寺在山上,只怕比山下寒冷些。
清明时节,卢家府学也放了假,想着正好也带小砚清出门玩乐一趟。
纾意睡得正香,她拥着雪绸软被,团团缩在暖和的粉缎堆中,鼻尖面颊泛着浅淡娇嫩的粉,像只慵懒的猫儿。
联珠轻手轻脚瞧了一眼,便拉好帘子,今日无事,再让娘子睡会罢。
她退出了内室,去打点纾意起身要用的巾帕和衣裙。
再过上几日,自家娘子就要带着她们住到新宅子上去,那没有东府婆子侍女们,娘子能真正做一回主子。
正如这流水般滑腻的凝脂绸,今后的日子也会如此顺畅。
也不知慈恩寺里头能不能放纸鸢,带两只去给娘子和小郎君玩玩也好。
联珠正想呢,便见了三夫人院中的侍女来报,说老夫人想明日去兴国寺上香的事。
这倒巧了,她又将纸鸢放了回去,还是下次再放罢。
纾意这一觉睡得十分餍足,她在柔软榻间伸腰,两只手探出了被衾,白腻的小臂显得愈发粉嫩。
她还有些迷瞪,缓缓起身揉弄着惺忪睡眼,墨发披散,平日里是最温婉知礼的,今天倒是少见的少女模样。
联珠捧着水盆来伺候娘子洗漱,绞了帕子敷在纾意脸上,开口道:“娘子,方才夫人院里来人,说明日老夫人领阖家大小去兴国寺上香,还要住上一两夜。”
纾意捧着帕子,有些闷闷的鼻音:“真是巧了,祖母倒和我们想到一块儿去,兴国寺人多,咱们这临时上山,哪有禅房住呢?”
“我问过了,说是二夫人几日之前便定好了禅房,咱们只需准备些衣物细软去。”联珠见自家娘子还未睡醒,便亲手替她洗脸。
“那便好,听说兴国寺的斋饭好吃,这次也去尝尝。”纾意握着杨柳刷下榻漱口去了。
作者有话说:
絮絮买房了!(某人准备好爬墙头
第11章
第二日卯时初刻,东西二府便去请老夫人,一家子出府登车。
安平侯和稍大的两个郎君骑马,女眷坐车,加起来也有五六乘,踏着破晓的晨光往少陵原去。
纾意挑帘,见这一路上春景郁郁葱葱,有放纸鸢游湖的,骑马作诗的,车上晃晃悠悠,竟又倚在车壁上睡着了。
徐氏笑笑,怕她磕碰了脑袋,揽过女儿的肩头靠着自己。
兴国寺曾为玄奘法师的香火院,殿前柏树高大,显得十分庄严肃穆。
小沙弥领着安平伯府一行人先去预定好的禅院放下行李,收拾着装,再去拜见各殿佛陀菩萨。
老夫人领着家眷下拜,为老侯爷和林三郎念过经文,因年纪大了有些疲乏,便先去禅院中歇息,安平侯领着两个读书科考的孩子去拜文殊菩萨,张氏则领着女眷幼童往观音殿中去。
兴国寺还有不少其他人家前来礼佛,迎面而来的正是宁昌县主。
宁昌县主嫁与淮阳郡侯为妻,夫妻二人都沾着皇室宗亲,长子于礼部任职,今日正是随母亲前来上香,顺便与母亲说的小娘子相看一番。
张氏心中有数,连忙领着家眷见礼。
林绮月微微垂头,跟在母亲身侧行礼,模样端庄大方,钗环得体,宁昌县主见了连连点头。
“安平伯夫人,今日巧了,飞花宴别后没想到在兴国寺又能相见,真是有缘。”
张氏听了掩唇而笑:“可不是,从前与县主便是脾性相投,今日得见,可要好好聊聊才是。”
县主与张氏正寒暄着,纾意见了便知是两家借今日的机会让二姐姐和对方郎君见上一面,看看儿女是否投缘,看来二姐姐的喜事也近了。
纾意立在母亲身后,低头看幼弟玩她荷包上的穗子,又假意伸手去拦,悄悄玩了起来。
林绮月抬眸,看对面的郎君生的挺拔白净,不免心下满意,低头羞怯。
两位夫人定好,午食二府合用,便见礼各自去礼佛了。
“安平侯府二娘如何?”宁昌县主问着自家儿子。
萧郎君点了点头:“母亲选的,自然是好。”
县主又道:“那日宴上一见,瞧着是十分大方稳重的,样貌端庄,友爱姐妹,尊敬长辈,与我儿倒是相配。”
外人走后,张氏便卸了笑意。
她只带着女儿拜观音,庶子女则由奶妈子领着玩耍一番,莫磕了碰了、冲撞菩萨便是。
她也懒得搭理徐氏三人,只客气说些要去别的殿宇中上香还愿,便自行离去了。
总算完了,徐氏与女儿对视一眼,心下放松,便虔心跪拜于蒲团之上,眉间渐染愁绪,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拿起了签筒。
纾意知道母亲还牵挂着父亲,只在一旁诚心祝祷。
徐氏拾起那支灵签,走到侧殿去寻禅师解签。
那禅师坐在案前,缓缓翻过一页经书,见人来,便伸手请徐氏坐下,接过灵签来看。
他口中喃喃一阵,问道:“不知这位夫人想问些什么?”
“想……问问妾的夫君。”徐氏派人寻了三年,每次有些蛛丝马迹后又不得见,教她渐渐失了心力。
今日来参拜观音,便试上一试。
“缺月得圆,离雁得还。”他闭上双眼笑道,“你夫妻二人皆是正直之人,正如此签的窦儿一般,能得好报啊。”
徐氏泪盈于睫,又问:“还想请禅师指点,究竟往何处去才能得寻?”
禅师摇摇头:“不是你寻得,而是另有人襄助。夫人放心罢,不必操之过急,现下还是应以保重身体为要。”
“多谢禅师。”徐氏略展眉,让吴妈妈封上厚厚的香油钱。
他却摆手,只留下两枚铜钱,稍顿后便又抬眼和纾意道:“小娘子若是遇了难事,莫要惶急,当以镇静相对,万难可解。”
纾意一怔,虽不知禅师指的是何事,只恭敬道谢:“多谢禅师指点。”
午间正与宁昌县主一家共用斋饭,男女分席,纾意只专心用着斋饭,未曾抬首惹了二位夫人的话头。
张氏不免心慌,她当日在宴上说的自家侄女与定远侯定亲一事宁昌县主也知道,今天又与这么多孩子一起用饭,若得县主垂询,唯恐从她那里漏了馅,既让定远侯府跑了,又让月儿的婚事告吹。
这……
她向林绮月使了个眼色,只好在席上与自家女儿一起使劲浑身解数揽来县主的关注。
幸好县主并未过问其他的孩子,这一顿饭吃得提心吊胆,教张氏嗝逆不止,服了山楂丸,在榻上歇都歇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