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贺横厉声道:“马大人,隔墙有耳,此话万万不可再说!”
马宣也自知失了言,“多谢贺大人提醒,是在下一时冲动,失言失察了。”
李弘冀未当太子时便竭力结交大臣,光是周宗周大人的府邸便拜访过数十次,未曾有一次能如愿进过。
后晋王殿下执意请辞皇太弟,李弘冀登上储君之位,愈发向往拉帮结派。几部之中尚书根基过稳,难以入手,便不择手段拉来他们这些侍中侍郎,外结富商,内卖官位,贪污受贿,打压晋王。
贺横挺直身子,向前踏出一步,“十年寒窗时,何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这种人,结党营私,卖官卖爵。这身官服,竟不如一件破衫布衣。”
其余几位也是一脸颓色。
“哎!”
……
今日皇上上朝痛斥了太子一番,但这位皇上总是看他大儿子不顺眼,周围的人也都习以为常了。
内侍总管琢磨着皇上早上吃了一块芝麻熏肉饼和大半块山药酥饼,还配了一碗鸡丝粥,有些油腻了,又想着皇上中午要与周大人一同用膳,便令御膳房做些清淡又丰富的菜食。
开煲鱼头、珍珠酥皮鸭、清蒸鲈鱼、干煸四季豆、苏脍一品、京酱肉丝、元宝肉、蟹黄鲜菇、西施舌……
看着一桌子满满当当荤素搭配得当的佳肴,内侍总管和身后的小太监耳语:“不是吩咐了要清淡点的吗?怎么还这么多鱼啊肉啊的?”
小太监无奈道:“总管,皇上宴请重臣,也不能摆一桌子青菜豆腐上去吧!”
周宗是随烈祖闯天下的老臣,虽说是个文臣,那也是个骑上良驹能扛上大刀上战场的人物,饮食上口味颇重。要他光吃青菜豆腐,这位颇有资历的内侍总管摸摸头上鲜亮鲜亮的内侍帽,还是算了吧!
李璟问道:“君太,朕这新来的御厨如何?做的菜肴可还合胃口?”
周宗:“御厨很好,菜肴不错,但臣吃得不好。”
“哦?这是为何?”
周宗低头道:“因为规矩太多了,吃不安宁。”
李璟大笑,想当年跑到西北打仗,就他吃烤羊肉吃的最欢,大咧咧坐在地上撕下一只羊腿就往嘴里塞。
一顿饭毕,内侍全退尽,整座大殿只有君臣二人,空荡荡的。
对着一力辅佐他的老臣,李璟面露疲惫沧桑之色,“君太以为,我这几个儿子哪个适合当皇帝?”
周宗的脊背挺得如同跟随烈祖征战时一般直,刚硬道:“几位皇子,都没有治国之才。”
当年烈祖雄心壮志,逝世之前也曾这样问过,周宗也曾这样回过。
“哼,你这老狐狸也真行,一句话你能说这么些年。”李璟无奈道:“朕和景遂皆是性情软弱,视父皇的基业如同洪水猛兽,奈何朕是兄长,总要出来担着。登基后,皇后一直贤良,朕也曾以为李家儿郎都该同朕和景遂这般,谁知,竟出了弘冀这么个异类。”
“皇上,你对太子了解的太迟了。”周宗道。
“是啊,太迟了。若不是皇后心思细腻,恐怕朕连老六都保不住。”李璟仍是心有余悸。李弘冀身为长子,从小由烈祖抚养,和李璟一直有隔阂。李璟当年更没想到,不过半大的孩子,竟已有了那般的心机和手段,令他心惊胆寒。
“若是让他登位,恐怕这南唐连两年都撑不过。”
周宗直视着他,道:“陛下,这不是真话。”
李璟苦笑一声:“跟你这么较真的人说话真累。对,真话是:恐怕他一个兄弟也容不下。”
……
周府书房里。
周薇一会儿练两个字,一会儿偷玩袖子的骰子,一会儿啃几块糕点,一会儿掂量掂量镇尺和砚台。
周蔷手持一卷书,端坐书案旁,淡淡道:“你若是再不看完,等会儿父亲回来了,我可不会帮你。”
周薇停下,朝着姐姐笑道:“父亲哪次被陛下召见不是好半天都回不来,姐姐别老吓唬我。”
“父亲哪次被召见回来忘了检查你的功课?我又何曾吓唬过你?”
“是,姐姐没吓唬我,是我自己日子过得太苦了。整日见不着那些新鲜的事,却要被关在这里看这些老掉牙的事情,唔……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除了长得像,脑子差了一个金陵城……”周薇蹲在书案颓然道。越想越觉得自己惨,越惨就越忍不住多想。
“好了,好了。先将这卷书看完,明日我带你出去玩。”周蔷摇头无奈哄道。明明是一起进来的,自己都已经烂熟了,妹妹还是三句都记不全,明明就是不好好看,偏偏能扯出一书房的由头。
“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姐姐放心,我肯定好好看。”
拿到书本三声数,一时的激动褪去,周薇惊笑道:“不对,这么快就答应,姐姐是想去会情郎了吧!”
周蔷顿时又羞又恼,“胡说!什么会情郎,这是你一个大家小姐该说的话吗?若是被父亲听到,看他不赏你几板子。”
捧着书本,周薇一脸坏笑,“对对对,不是情郎,是未婚夫。哎呀,那可是我名正言顺的未来姐夫呢!”
“你再说,以后就别想出去了。”周蔷有些羞恼道。不过那人也是,天生不同谁都看得出来,还傻不拉几那般见面。
第25章 喜事将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第六子李从嘉,年已长成,时及加冠,理当婚配。周家长女,年有十八,良起民间,父母行止端庄、家法整齐,其女容貌端洁,德性纯美,言动威仪,咸合礼度,今赐婚予尔二人,服此荣恩,永光闺阃。”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才子佳人,天作之合。福禄鸳鸯,百年琴瑟。
一道早已众所周知内定好的旨意传下,朝堂上视若无睹,书肆中欢天喜地。
有太多经历和阅历的人会对平常之事看得很淡,对于那些大臣们来说,成年的王爷被赐婚再正常不过了,掀不起一点波澜。
但在书肆中,加上早年丧妻的郑飞,一堆全是光棍,总算有一个被“脱光”的,可把那些老的少的乐坏了。
文涌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新买的折扇摇啊摇,道:“禽有一公一母,兽有一雌一雄,人有一男一女。如今,听闻钟兄府中终于要有女主人了,恭喜,恭喜啊!”
钟引明明是娶妻,却比新娘子嫁人时还要娇羞,看见众人听了文涌的玩笑话都捧腹弯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成亲有六礼: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赐婚圣旨赐下后,再闲散的王爷也要开始忙活起来,文涌很积极的将钟引撵了回去,边往外推边嘀咕道:“快走,快走。这要是不多费点心,都对不起人家新娘子,嫁给你不容易啊!”
一路被推到榕树下的钟引:“……”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话有几个意思?不对,这像什么话?
……
时间在琐碎中流走,在温暖平淡中开溜。
两个月倏忽间过去,天气愈发炎热。衣衫越穿越薄,日头越来越多,集市的时间也越来越早,人们趁着清晨的凉意采买好东西,对那晌午的暴晒避犹不及。
钟引在炎热中忙得热火朝天。
成年皇子基本上到了时间就会封王,赐王府,搬离皇宫。钟引一直觉得王府只是一个随意下榻的地方,而如今,他要娶妻,自然要将王府布置成一个家。
修葺完善,更新撤旧,以前,钟引从未觉得自己的王府那般不堪入目过。
不仅房屋内外翻修一遍,连花园也要扩建,想到以后有媳妇和自己一起住,钟引真是看哪哪不满意,瞅哪哪都要改!
……
做生意很难,要受地理、天气等一箩筐的限制。
事在人为,这话都是在困境中安慰人用的。
日头渐渐偏中,从街头走到街尾都能热出一身汗。莫说买家,就连街上的行路人都寥寥无几。
文涌自己搬了把躺椅,坐在榕树下乘凉。
来到这里不知不觉过了半年,潜移默化中,文涌已然开始适应并接受这里的生活。仿佛,他一直在这儿,从未去过别的地方。
“少爷,快进屋吃饭了。”小桃子站在大堂大喊,人未露面声先至。
小桃子这几个月来也不知是吃得好还是怎得,个子猛涨,一直窜到邹笙寒耳根,吓得郑飞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长得太高以后可怎么找对象?
文涌淡然道:“没事,没事。”
反正也不一定能找着对象。
天热时大都无心饮食,今日邹笙寒便做了些清淡的小菜。
青萝卜细细切成丝,拿盐、香油和辣椒粉调出味,堆在一个小盆里,活像一座小山丘。
将皮黄已经老掉了的黄瓜削去皮,切成片素炒了。炖一小盆鸡蛋羹,只放入少量的油、盐和葱花。
就连仅有的两道荤菜,也是邹笙寒提前卤好的猪蹄和猪耳朵,一个剁成块儿,一个切成丝儿。
看着一桌子美味,文涌心情甚好。别的不说,起码这里的小生意人实诚,没有那能飞上天的物价,除去山珍海味,人参鲍鱼,文涌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什么邹元都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