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茶水摊的老板们也很开心,老郭从书肆中学会如何做西瓜汁一点儿也没藏拙,所有细节全说了出去。今年西瓜的收成好价钱不贵,大家都买得起,茶水摊多做这一样东西赚了不少钱。还有一些精明的老板在西瓜汁里加了糖,分了三六九等。但最让大家服气的还是流墨坊,上好的白瓷杯配上鲜红的西瓜汁,再加上专门从南方运来的枣花蜜,人家喝的是品质和境界。
文涌这些天心情也不错,大堂桌子上一杯杯的西瓜汁留住了不少客人,虽说老孟和郑飞往里掺了不少水。
烈日当空,热气围绕在每一寸土地,围绕着每一个人。时不时拂过的清风和树荫就像水晶虾饺里的那点虾肉陷,成了每一个人的心头好。
繁华街道上,横冲直撞出来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年轻人,头披脏发,脚踩烂鞋,对着四周怒喊道:“这世上有些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竟连吃个西瓜都懒得吐子咀嚼,何其可怕,何其可哀……”
文涌手里捧着把从老郭那里讨来的瓜子,倚在门栏上望着怪人离开的方向。
小桃子买菜回来,看见少爷站在门口往外看,便劝道:“少爷回去吧,外面太阳大。这世上本就是什么人都有的,碰见这样的疯子也不奇怪。”
文涌吐出瓜子壳,摇头道:“那不是疯不疯的问题,而是思想高度的问题。虽然我们在方圆的距离不到半里地,但在思想上,差的何止十万八千里。”
小桃子:“……”十万八千里,那是哪儿?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不知不觉间,好几天就过去了。
书肆内加上早年丧妻的郑飞,全是光棍,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被“脱光”的,可将老孟和郑飞乐坏了,说什么都要在书肆内摆一桌,讨个开门红的好彩头,沾沾喜气。
明日钟引新婚,今日书肆关门。门外街道冷冷清清,干干净净,门内张灯结彩,大红挂满屋。
照例,男子迎亲时需骑马□□,王爷成亲更是非同小可,街道早已清理,连一块西瓜皮都没有。单单看这一番景象,还真有些繁华盛世,安居乐业的感觉。
邹笙寒和小桃子也为这书肆中的第一桩喜事忙活,照着老孟和郑飞的要求置办小宴。
桌上蒙块红布,茶碗专用红色,菜肴有胡萝卜、红心包菜、红萝卜、煮熟了的大虾……为了钟引明天不误事,还专门以西瓜汁代酒,看得文涌有点瘆得慌。
文涌起身,举杯道:“来,祝你永远只有一个媳妇。”众人含笑点点头,文涌心眼一坏,接着道:“还能纳很多妾。”
钟引虽说是娶妻,但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好不容易也与未来妻子见过面聊过话,称得上是相识,心中七分欣喜三分羞涩,一杯西瓜汁直接饮了静静心,“前一句还行,后面还是算了吧!”
“钟引啊,作为书肆中唯一一个过来人,老头子我也倚老卖老说上几句。”郑飞捋着胡子道。为了美观方便,他早上还特意把胡子变成三条麻花辫,捋起来很是顺手。
“俗话说得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可要记准了啊,这手足是蜈蚣的手足,衣服是下雪天的衣服,千万别搞混了啊!还有,一视同仁才能家和万事兴,所以说,媳妇说的话和老爹一样重要,那就是圣旨。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听媳妇一句话,夜半时分进不了屋……”
郑飞手捋胡须,眼透淡笑,像是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些跪搓衣板蹲墙角的短暂往事,啰啰嗦嗦零零散散好一会儿。
老孟老光棍一个,只守过曾经偌大的文府,没整日里守着一个人过过日子,但还是传授一些周围人的亲身经历,活得久了,自然有阅历。
“不管是什么样的夫妻过日子,都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七个字,简单点就是,男人不仅要会养家,还要会藏私房钱。你看门口那老郭,媳妇看得死死的,他还有闲钱买瓜子嗑,天天不断,也不怕把瓜子壳扔茶水锅里……你再看看那前头巷子里的魏大壮,明明是个杀猪的,一点油水都不会藏,天天盯着人家的糕点铺子流口水……”
猛然一长见识,钟引眨巴眼睛,不解问道:“这私房钱怎么藏啊?”
大多数已婚男人的主要生活日程都是一样的:想的是美食美酒美景美人,做的是赚钱交钱抠钱藏钱。
作为没吃过猪肉,见过一堆猪跑的文涌,对着即将成为跑猪大军一员的钟引道:“这还不简单?一句话:你来我往,扬短避长。要善于观察,你看她不爱去哪儿你就藏哪儿,你看她讨厌什么你就靠近什么。她要是喜欢山水,你就塞进花瓶;她要是喜欢花鸟鱼虫,你就藏进马厩;她要是只爱诗书,你就藏进画卷……”
正在侃侃而谈的文涌猛地一停,众人都在以一种名为吃惊的眼神看着他,意思是:看不出来,懂得挺多呀!
文涌:“……”
第28章 眉来眼去
被一群人盯着,文涌非常腼腆地笑了,“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钟引较真道:“你才是猪。”
文涌认真道:“我比你瘦。”
钟引:“猪的脸皮厚。”
文涌:“猪的头还大。”
菜色吉利,味道一般,迫于老孟和郑飞的要求,邹笙寒颇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奈之感。
面食煮不出肉味,鸡蛋吃不成螃蟹,画张大饼是不可能吃饱肚子的。
夏天炎热,食物容易变质,邹笙寒做菜也由原来的小盆换成了小碟子,哪怕堆得冒了尖,一人夹两筷子也就没了。
反正正值下午,吃过午饭不久,左右晚上还要再吃一顿,几人非常默契的只准备了五小碟子菜配上一大盆米饭。
一堆筷子三下五除二,盘中剩下最后一只虾,同时伸筷子的几人又都默契的缩了回去,有时候客气这玩意儿,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赵相看这些人突然间都不吃了,直接夹起来放到小桃子的碗里。
旁边的小桃子咬着虾心里甜滋滋的,不自觉抬头看看埋头吃饭的赵相,赵相也抬头望着小桃子。
两人两两相望,眉来眼去,周围一桌子人都成了能让他们视而不见的菜。因为……古代没有电灯泡。
最近狗粮吃到齁的文涌看着碗里的白饭,安慰自己:有时候人吃的不是饭,是兴致;有时候人们在一起吃饭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沟通。
不过是几道家常小菜,夹菜举杯不一会儿,便吃的是心满意足,饭干菜净。
碗筷收拾好后,郑飞拿出他珍藏多年的茶,泡上满满一壶,一人倒上一杯。
“都来尝尝啊,我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平时都不轻易拿出来。”郑飞招呼着。
邹笙寒赶着热气吸一小口,又闻了闻,拧眉道:“这茶,我怎么喝着一股霉味啊?”
郑飞坚定道:“碧螺春就是这个味。”
众人:“……”是放了几年还没放好的才能有这味吧!
又是一阵敲门声传来,“咚咚咚……”
文涌刚想起身去招呼,又被钟引先行一步起身按了下来,道:“掌柜的,有亲戚来看我,我先走了。”
反正饭也吃完了,文涌便随意道:“那你去吧!”嗯,他怎么感觉这话那么耳熟?
……
依旧是那家小酒馆的隔间,小二端上一壶竹叶青和三两小菜弯腰退下,心中又奇道:“看来这书肆小伙计还真是个背后有人的,人不可貌相啊。”
小隔间有了年头,木板上有了坑坑洼洼斑驳的痕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隔住音。桌椅倒是新的,看得出来上漆不久,颜色还很鲜亮。菜倒是不怎么样,份量少,味道也一般。
李景遂看着比自己还文弱的侄子,想起父亲当年金戈铁马气壮山河的气魄,默默哀叹一代不如一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珍而重之的放在桌子上。
钟引不明所以,打开匣子翻开一看,只见里头装着一本金刚经,一本中庸棋谱,还有零碎银两若干。
钟引:“……”叔父这是要干嘛?装这么多东西,也真是难为这匣子了。
当今南唐皇后乃是名家之后,温婉贤淑。钟引从小到大见的都是帝后相敬如宾,父母琴瑟和谐的场面,今日看这书肆中人还有自家叔叔父的架势,他还真有些慌了。
李景遂语重心长告诫道:“从嘉啊,你也要成家了,以后凡事都要谨言慎行,能谦则谦,能让则让,要有担当,懂得为家人考虑。”
钟引点点头,“ 叔父说的是。”若问谦让和谨言慎行,叔父着实是自己的榜样。
“还有啊,”李景遂斟酌着道:“这为夫者,首要的便是做到一个‘服’字,对着妻子要心服口服,服服帖帖,能服则服。大丈夫能屈能伸,在家要能屈,在外要能伸。”要不是怕他们这些小年轻心性一上来闹出什么事,他才不愿意当着小侄子的面说这些呢。
文涌茫然:“那叔父,这些东西是何用处?”
李景遂视如珍宝般看着这些物品,道:“那周家小姐乃是大家闺秀,想必棋艺甚好。这与妻子对弈,赢了不行,输了也不行。这本中庸棋谱乃是高人所赠,都是传授人如何下和棋的……女子梳妆打扮最为费事费时,千万不可面露不耐不悦之色,若是等得着了急,便背一段经书静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