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怨声载道, 朝堂上每日都有文官死谏, 各种争斗愈演愈烈。
北辰晁依旧不松口。
下雪这天,天地萧索冰冷, 朝堂仍在为和亲与否, 是战还是降争吵不休。
老话重提, 每日上演。
北辰晁看得暴躁不已,还没来得及呵斥,心口忽地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底下上百个大臣,中立派的在那神游发呆,主战派和主降派吵得面红耳赤。
这么多人,竟没一个注意到他。
最后,还是一旁的苏公公察觉不太对劲。
往日这个时候,早有人血溅当场,皇上今日还没发火。
北辰晁实在是绞痛难忍,在苏公公看过来时,颤颤巍巍朝他伸手,面色痛苦,无声说:
“救我。”
看懂了口型,苏公公忙上前扶他,大喊:
“太医!快传太医!”
内忧外患之际,皇上病倒了。
与之前对三皇子的将计就计不同,他这一次,是真的生病。
这病来得蹊跷,发作得也很奇怪。
没什么规律,总是莫名其妙的,他什么都没干,就腹痛难忍,冷汗直冒。
渐渐地,不知是从谁开始,传出了谣言:
“有没有听说啊,皇上他,其实不是生病。”
“啊?不是生病,那是什么?”
“中邪!”
“皇上一意孤行,违背天命。害得百姓民不聊生,国将不国。这是上天,在降罪于他呢。”
“这……有罪之人,如何能当一国之君?”
谣言,比这冬季的寒气传播更快。
北辰晁尚未下床,苏公公就回来禀告,宫外流言四起,各地藩王势力蠢蠢欲动。
“反了!都反了!传护国大将军,捉拿反贼,一个不留!”
这事没成,因为北辰晁疼晕过去了。
也是这个时候,北辰靳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穿着银色铠甲,高马尾,银枪锋利,骑马走在一群铠甲将士最前面。
北辰靳在两年前被北辰晁下了追杀令,无论死活,抓到就行。
眼下看他浩浩荡荡回京,没人敢动他。
直到行至宫门前,禁卫军拦住他。
北辰晁凌厉的目光扫过,比当年狼狈逃跑时沉稳冷硬许多,淡声道:
“本王在边境拼死杀敌两年,如今回来,过家门竟不得入?”
他身后跟着的,都是南边边境驻守的名将。
即便是普通百姓,也有许多人认得出来。
能从边疆活着回来,就表示没到穷途末路,北凉还有救。
宫门里,躺着不动的那个,他们是指望不上了。所有希望,全倾注在眼前人身上。
跟在后面的百姓喜极而泣,异口同声高呼:
“靳王!靳王!靳王!靳王!”
边喊边往前走,人声鼎沸,禁卫军后退。
安染看到这里便转了身,从高台下去,慢慢往紫薇殿走。
历史长河中,没有哪个朝代能长盛不衰。
北辰晁继位时,享受着先帝留下的功业,拥有一个强盛的北凉。
可不到二十年,隔壁的东临就超过了它。
如今,迎来了新的接班人,一切都是未知数。
她一深宫女子,做不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中,为自己某一个安稳未来。
北辰靳来找过她一次,明里暗里表示感谢,说他俩是一条船上的人。
安染笑笑不接话,她是为了自己,却也为北辰靳铺了路。
他来感谢,她受着。
其他的,不参与。
就这么平静过了几个月,开春的时候,朝堂动荡。养病无果的北辰晁下了一道圣旨,圣体有恙,为保北凉昌运,由三皇子继位。
北辰靳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南阳结盟,共同对抗东临。北凉长公主怀乐,将在一个月后,嫁给南阳国国君,成为南阳皇后。
联姻的举动,让边境的战火有了反扑的迹象,在临近成亲前几天,东临签了停战协议。
北辰靳的呼声一天高过一天,以碾压之势压倒反对派的声音。
出嫁前一天,苏公公推着木制轮椅,带北辰晁来了紫薇殿。
不到四十的北辰晁,憔悴得像个五六十的老年人。
他没死,北辰靳刚继位,不会让他死的。
看样子,吃了不少苦头。
皮肤黯淡,眼神飘忽,身体瘦骨嶙峋,双腿不良于行,颇为凄惨。
他在长廊上,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命盯着她。
和从前一样,看的是她,想的是别人。
许久,他似笑似哭,双手捧着脸:
“为什么,我们不能有个好结果。”
安染没说话。
为什么,他自己心里没点逼数么?
强取豪夺,无休止的伤害折磨,谁受得了?
她让苏公公把人带走,在院子里坐了一下午,看着自己一眼就能看到边界的紫薇殿。
北辰晁问她为什么?
就她自己,在这个如囚笼般的小地方,待了十五年。好吃好喝供着,不用疼不用怕,她仍觉得每日都是煎熬。更何况被囚禁在一间小小屋子里的孟瑶。
能坚持两年,全靠着对家里那点念想。
最后夫君死了,她那唯一的念想没了,走向极端有什么奇怪的。
北辰晁难不成自恋的以为,孟瑶会为了他继续活着?真是自恋又可笑。
这一夜,安染睡得很香。
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她只带走了小金库和阿檀。
出嫁那日,没哭没闹,没一丝留恋。
北辰靳也算给足了她面子,和亲队伍庞大,嫁妆十分丰厚,场面十分热闹。
两国和亲,先由本国使臣送至边境,再交接给对方迎亲队伍。
从京城到边境,用了将近一个月。
安染坐马车都快坐吐了,实在熬不住,到了边境,找了间客栈休息,先歇两天。
全身骨头跟散架似的,她趴在床上,听到开门声,懒得抬头:
“阿檀,你也累,去睡吧,不用伺候。”
除了阿檀,没人能进她的房间……脚步声还在继续,这不对!
安染悠地睁开眼,头一偏,因着动作太快,牵扯到酸痛的肌肉,忍不住皱起眉头。
眯起的眼睛透过一条细缝,看到了一抹高大精壮的身影。
“你……”
太熟悉了。
两年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些,壮了很多。
但仍然很熟悉,他们一起相处了七年。只一个模糊的影子,她也能知道是他。
分开两年,稍稍有些陌生感。
重逢完全不在预料中,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他越来越近,突然反应过来,他竟敢夜闯香闺,实在是孟浪。
想也没想地蹙眉呵斥:“滚出去。”
他停顿一瞬。
屋里静悄悄的,安染脖子僵硬,没法抬起来看他是什么表情。
只能在心里猜测,应该是有点火气的吧,好歹也当了国君,成了最尊贵的人,估计受不了被人呼来喝去。
身侧的阴影像缩水一样,一点点变小,蹲在床边。
安染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比以前黑了点,五官长开了,是一张英俊硬朗的脸,黑点也不影响他的好看。
他似乎在笑,一双黝黑的眼睛倒映着她的模样,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
“公主,好久不见。”
安染不太习惯这种温情脉脉的气氛,没接他的话,问他:
“你亲自来接亲?”
南宫止应下:“嗯。”
他的公主,当然得他亲自来接。
这好像不太合规矩,一般不都是派使臣吗?而且,他越境了。南阳的接亲队伍,应该在南阳等她。
可是与南宫止对视,她突然不想纠结这些细节了,眉目闪烁,不确定地问:
“你该不会,是真想娶我吧?”
她之前,起码有六成左右,是怀疑他求亲只是借口,带她离开北凉的借口。
此时亲眼见到这个人,不知为何,那六成,突然降到了两成。
南宫止低下头,声音听着有些紧张:
“院子,护卫,公主喜爱的所有物件,我都准备好了。公主,可愿跟我去看看?”
他没直接回她的话,这事,确实是他以公徇私,藏了私心,藏了卑劣。
安染想,得亏从小一起长大,这要换成别人,真听不懂他这不着调的话。
她哼了哼,说娶就娶,都不跟她商量一下。
才当皇帝没两年,就敢安排她了。
哪那么容易。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
两个字出口,一根软软的手指伸过来,摁住他的嘴,堵住了后面那个字。
南宫止心跳漏了一拍,耳朵微红,顺从地任她用一根手指挑起自己的下巴。
女孩神色孤傲,嗓音柔中带劲,一字一句说:
“你现在是一国之君,不用向任何人低头。”
“公主不一样。”
她傲娇地扬眉,终于展眉笑了:
“那当然。”
还行,不忘本,没白养。?
第139章 白切黑质子×娇纵长公主15
该守的规矩要守, 南宫止没在这过夜。默默看她一会,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