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辉以为慕书玉年纪尚轻,这会儿看到他如此痛哭流涕的样子,一定会心软不忍,继而说不定会放过他。
只要这慕书玉原谅……
但是,齐辉万没想到,慕书玉竟对他这个模样无动于衷,眼神无波无澜地转开,淡声说道:“兄台,请你也体谅我这一回。”
“看在我也寒窗苦读的份上,好不容易到了今天摘得三案首,就凭兄台的嫉妒之心、无端诬蔑,倘若没有老师、没有如此公正严明的主考官以及各位监考大人……”
“那么,我是不是要受兄台你凭空捏造的谎言而失了名声,甚至严重些失去了小三元的荣誉?”
“再者,如果原谅兄台你这一回,兄台往后可保证自己不会再犯?”
“因一点妒忌就能诬陷他人,旁人是否也会有学有样,只要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就构陷于他,造谣生事不需要耗费任何成本,只需要一张嘴就可以了。”
“事后丝毫惩罚皆无,不用承担任何罪责,岂不是人人都可效仿于你?”
先前齐辉求饶时,就有学子面露不忍,齐辉的朋友看样子更是想要跟着求情。
但现在,慕书玉这话一出,周围的考生学子们便不禁纷纷露出嫌恶或认同的目光,就连齐辉朋友迈出去的腿都僵住了,又默默地收了回来,甚至后退一步。
是了,不可有这先例,不然将大盛朝的律法置于何地?
更何况,此人就是恶意诬陷,要是别人学去,那他们这些清清白白之人不就惨了?
不行不行,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眼见周围人态度的转变,再坚定,慕书玉不着痕迹地上扬一下眉梢,面对这种人,就是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谁还不是寒窗苦读了呢,凭什么要同情你?
凭什么你说道歉别人就要原谅?
凭什么,一句“不是故意”的话,就妄想要抹消罪责?
祸从口出,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否则的话,人就得为自己的言行而负责。
是以,慕书玉道:“大人,请按照大盛朝律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管是何结果,学生都毫无异议。”
陆才盛赞许地看了慕书玉一眼,继续方才的话说道:“按照我大盛朝律法,诬陷他人者,杖二十,并废除取消以往的考试成绩,终身不得再参考。”
“来人,剥下他的衣袍,就地行刑,杖打二十。”
“是,大人。”
衙役们走过去拉起齐辉。
任凭齐辉怎么求饶喊叫、甚至到最后破口大骂慕书玉,又马上被吓到涕泗横流的地步,衙役们也仍旧无动于衷,动作利落地剥下齐辉的外袍,抬出长椅,将他按在上面,开打——
逐渐地,齐辉的声音由高变弱,直至晕倒过去。
等到最终打完后,齐辉的朋友到底不忍,叫人来将他抬走送医了。
陆才盛又叫周围围观的诸位考生学子们应以此为戒,日后万不可再犯。
不多时,人群才慢慢散去。
今天这事势必会流传甚广。
尹道元婉拒了陆才盛的做客邀请,很快便带着慕书玉和尹煜之两人返回到了青州县。
院试彻底结束,不久之后,陆才盛也该回京述职了。
他要向陛下禀明恭贺,大盛朝盛世安和,于青州府内出现了一位神童,九岁的秀才,并一人连得三案首,摘得小三元的荣誉,此乃陛下之功绩,代表着我大盛朝繁荣永昌。
而“慕书玉”这个名字,想必要在京城里流传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京城。
陆才盛回京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在一次早朝上向陛下禀明青州府内的九岁神童,事无巨细,从县试到院试全给说了一遍。
最后不着痕迹、真情实意的拍了拍圣上的龙屁。
——说什么有神童出现全靠陛下治国有方、内政修明, 如此大盛朝太平安宁、盛世之下, 才有这样的福迹。
天晟帝自然被捧的龙心大悦。
他不过不惑之年,仍然身强力壮,一双眼睛清明威慑, 自继位以来, 除却一直没有子嗣之憾事以外,励精图治、有雄才大略,也是节俭爱民、躬勤政事的好皇帝。
是以, 没有子嗣的缺陷才更加令人感到遗憾惋惜。
但如今, 天晟帝已召了王爷的儿子们入京, 想必心中是有了旁的成算。
这事儿暂且不提。
之前就在陆才盛讲话陈述的时候,二等安定伯慕史进本来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但等到陆才盛说到“青州县”“慕书玉”等这些字眼时, 安定伯慕史进的表情便陡然有了变化。
——先是皱眉疑惑、然后加上惊讶诧异,最后想起什么一般, 整个表情就开始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如此显眼可称为失礼的表现, 自然很快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当即有那和安定伯并不对付的官员就明里暗里地指了出来。
“怎么,看安定伯此时的表情, 似乎并不为我大盛朝有神童出现而高兴?”
天晟帝随着这位官员的话音看向安定伯慕史进, 恰巧就也瞧见慕史进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神态。
眼见天晟帝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心, 犹有不悦, 慕史进急忙跨步迈出, 拱手道:“陛下圣明, 微臣自当为此而欣喜。”
“这说明陛下文武兼通、贤明果决, 治下才能有此聪颖伶俐的神童, 年仅九岁就已经成为了秀才,并且还是小三元。”
“要知道大盛朝以前最为年轻的秀才不过才十二岁。”
“微臣之所以有失态之举,是因为、是……”
“是什么?”天晟帝眉心舒展,见安定伯似有迟疑便道:“但说无妨。”
慕史进转头看向陆才盛,问道:“不知陆大人可否说明一下这名神童的籍贯出自哪里?”
陆才盛虽然不解,但也说道:“这我倒是未曾注意,但此学子一直生活在青州县栖山村,而他自称也是青州县之人,籍贯应当亦是这里才对。”
“不过,听安定伯之言……难不成安定伯知晓些什么?”
陆才盛当初只扫了眼慕书玉的成绩。
籍贯等记录的信息另外在册,陆才盛没有去翻看。
再加上先入为主,慕书玉言语之间只谈青州县,简墨先生也并未说及其他,陆才盛便一直以为慕书玉就是青州县栖山村里的本地人。
现下,安定伯这样一问,倒让陆才盛察觉出些许不对来——慕书玉……也姓“慕”。
难道他与安定伯慕史进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便听安定伯道:“陛下,微臣之所以失礼,实在是因为我伯府三房的庶长子便名为慕书玉,只不过,此子……”
慕史进将当初三房的庶长子与嫡子先后出生的事情讲了下。
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合在一起有些相克,嫡子一生下来就体弱、嚎哭不止,不得已请来了云游的大师到府上算命,得出要在十岁之前分开抚养的结论。
否则稍有不慎,两个孩子都有无法健康长大、夭折的可能性。
“因此,臣只得做主,将书玉这孩子给送去别处生活,他姨娘跟着一起前去照顾他。”
“这送去的地方正是青州县栖山村……”
慕史进说到这里一脸想念孩子并心疼地表示道:“臣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书玉这孩子毕竟是我伯府的第一个孙辈,送出去哪有不想的。”
“所以,臣一直不敢去探听有关于这孩子的任何消息。”
“直至方才,听见了陆大人所言,微臣才不禁变了脸色,恍然确定,可能青州县里的小神童就是我伯府三房的长子,慕书玉。”
陆才盛惊讶。
其他官员也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或悄声交谈。
“这九岁的小神童果真是伯府的孩子?”
“应当是,毕竟一查籍贯信息就能确定了,慕书玉……都姓慕啊,我记得伯府三房的嫡子好像叫、叫慕书垣(yuan)?”
“都是‘书’字辈儿的,差不了吧。”
“呵,这慕书玉参加童生试,一人连得三案首,成为九岁的秀才,此等能光耀门楣的喜事,安定伯府的人竟然皆不知晓,还得是从陆大人那里得知。”
“可见啊,此事哪有像安定伯嘴里说的那样。”
什么心疼想念孩子,故意不去探听,应该是压根就没有想着吧,也怪不得人家孩子都考中秀才了,却没有往伯府里提前递个话。
现在,直接让安定伯在朝会上差点闹出个笑话。
虽然安定伯嘴上说的好听,但实际上,懂的都懂,无非就是嫡庶有别,庶子不受重视。
而且,别看安定伯此刻表面淡定的样子,没准心里正怎么怄呢。
“嘘,快别说了,怎可揭人家短呢。”
话是这样,但语气里却饱含着嘲笑揶揄的意味,一看就是安定伯的对家所言。
“虽是如此,不过这慕书玉到底是安定伯府上三房的庶长子,同一个‘慕’字写不出两笔。”
“人家是九岁的秀才神童、小三元,别管往后的前途如何,现在,可不就是安定伯府的面上有光,你要知道,这是人安定伯的亲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