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一品诰命的头衔,英国公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通知族中耆老,为楚姨娘于家庙祠堂中悬画像、立牌位,更刻碑纪念她牺牲性命,勇救煜王妃的事迹。
看他忙前忙后,英国公夫人一肚子气不好发作。好不容易等这一日国公爷不在家,刘氏在屋子里大发了一通脾气。
“一个驯马的奴婢,如今跟我一样的一品诰命了,年节还要给她磕头!死了这么多年,还阴魂不散呢!真是没看出来啊,四丫头这么有算计,嫁到皇家没几个月就办了这么大的事,都没跟我们说一声!”
习妈妈安慰道:“夫人不必这样大气,跟一个死人置气做什么?听前头四喜说,迁坟的时候楚姨娘棺材都烂了,人早就变成一摊泥,一堆白骨。一品诰命又如何?这大福她没命享!不像夫人,您才是天生英国公一品诰命的命。”
在习妈妈好一阵劝慰之下,刘氏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可是没多久,吉祥又给她带来了一个噩耗:“郎中今天来给钟姨娘请脉,说……姨娘有喜了。”
刘氏气急反笑:“好好好!咱们英国公府真是喜事一桩接一桩啊!习家的,打点一些补品送去。”
吉祥如今也机灵了,眼瞅着刘氏面上喜笑颜开,眼神却极为凶狠,不禁打了个寒噤,带着补品过去给钟姨娘报信。
刘氏握着习妈妈的手,问她:“钟姨娘是御前的人,陛下亲赏的贵妾。要是生了个儿子,也跟四丫头这么争气,以后还不要踩到我头上去了?”
习妈妈笑道:“国公爷只有大荣哥一个儿子,她若能给国公爷添个儿子也是她的福气。生几个不都是管您叫母亲吗?横竖,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刘氏冷笑:“是啊,生下来再说。走……咱们去给姨娘道喜去。”
……
荣相见回府后,就称病谁也不见。得知钟姨娘有了身孕,也只是差卫妈妈送了礼去。
她的娘亲身前没有留下任何画像,更没有机会穿上一品诰命的品服。相见只能凭着自己模糊的记忆,为她画了一幅像,着人送去荣家祠堂悬挂。
日子很快过去,煜王的来信又至,原来那飞鸽传书只能带简短的字条,一封信最好不超过十个字。但同时,他给她写了一封长信,隔了几天快马加鞭送到了。
信上记录了一路的见闻,有好看的风景,有灾民的凄凉,还有与官员的虚与委蛇。
信的末尾,他说:“京中一切可还安好?盼速速回信。”
荣相见想了想,提笔给他写了允王大婚和太后圣寿的盛大场面,叫他不要牵挂家里,保重身体。
转眼二十多天过去,下颌和手掌的伤口恢复得很快,眼看结痂脱落后,只是颜色有些不一样,敷上粉已经看不出不妥了。
琳琅盯着她伤口细看,忍不住羡慕:“姑娘的皮肤可真是老天恩赐的。从小摔马受伤流血,也从来没见过落下一个明显的疤,这回也一样。”
荣相见照着镜子:“不然,我也不敢划这一下。咱们自小在宫里,还没看清陛下对皇后有多偏心么,不见点血,她怎么可能会丢掉后宫的权柄?”
飞雪笑道:“这下好了!惠娘娘做贵妃!姨娘有了一品诰命的头衔,家庙里有了牌位,能享官祭香火。以后,看谁敢在姑娘面前诋毁姨娘的身份?”
荣相见在镜子里看她比自己还要扬眉吐气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又看见飞云正在摆弄一个瓶子,忙提醒她:“飞云,你别忙了,手养好了再干活!”
知道她的指甲被掀掉了,相见很是心疼。偏偏飞云闲不住:“我不过掉了一个指甲盖罢了,能干的活还有很多呢。我可不想新人顶上来,姑娘把我抛在脑后了。”
相见好笑,这丫头从小吃苦太多,危机感真是强,便问:“要什么赏赐,还没想好?”
“姑娘已经赏了我们半年的月钱了,还要什么赏赐?只要能跟着姑娘一辈子,就很好了。”飞云被卖后,与父亲兄弟都没了联系,也如飘萍一般。只有在相见身边,才能安心。
相见笑道:“不急,等你出嫁的时候,我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姑娘!”一提这个话,飞云就害羞得扔下东西跑出去,飞雪跟在后面还要打趣她。
相见笑着起身去找小南,跟她学防身的招式。这次是多亏飞云和琳琅,自己才逃过一劫,下回未必能这么幸运。
……
自那日回宫后,相见常常睡得不安稳,总是发噩梦。这一日,好不容易睡意渐浓,隐约却听见开门声,心里告诉自己:有刺客,快快醒来,快快醒来!
猛然一睁眼,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床边。
揉了揉眼睛,才发现真的是煜王,她忙要坐起来。周显旸一把按住她:“别起,接着睡,还早。”
相见拉着他:“上来睡会儿。”
周显旸反握住她手:“一会儿要进宫复命,睡不了。这是偷偷回来看你一眼。”
相见心里一暖:“连夜赶路累坏了吧。”
“不妨,习惯了。”周显旸把她手放回毯子里,无意间碰到自己离开前换下的寝衣。相见一把攥住塞了回去,做贼心虚一样。
周显旸会意,笑着俯下身亲了一下她额头,低沉的声音吹进她耳中:“抱着衣裳睡有什么趣?回来抱着人睡才好。”
相见把头偏到里头,不想听他说这些不正经的话。他拍了拍她的手:“我带了一箱子江州的风俗特产放在廊下了,有喜欢的就留着玩,其余的赏人吧。”
见她不搭理,他起身:“走了!中午想吃酸辣牛腱和清蒸鲈鱼。”
“知道了。”荣相见掀开帷帐,“早点回来。”
第91章
江州的水患平息, 灾民赈济抚恤安置诸事均已办妥,周显旸简要回禀。
皇帝已经收到当地官员的奏折,知道赈灾款这次是全数落实到了灾民手里, 还给一些房屋损毁严重的另辟了地重新建房,免得年年汛期提心吊胆, 很是高兴:“往年这些银子少不得被层层盘剥。倒是你, 是个用心办事的。”
“这都是应该的。儿臣不懂朝廷官场中事,唯有用心这一件事能做到。”
“嗯,你先回府去休息, 其余诸事拟了折子来。”
“儿臣想先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皇祖母七十大寿,儿臣未能侍奉,心中不安。”
提起此事,皇帝抬起头,看着显旸对皇后为难煜王妃之事一无所知,还要守着规矩去请安,心中不是滋味。深觉这些年, 着实委屈了这个孩子。末了说:“去吧,也去给皇贵妃请个安, 她是你的母妃。”
周显旸略有诧异,继而笑道:“是。”
从各宫请安后,周显旸便觉得不对劲, 单是册封皇贵妃这件大事,就来得很突然。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 这是在敲打皇后。他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便去夕照台站了一会儿, 然后出宫。
凤仙池附近的一家茶楼, 陈日新先到一步。
他还真知道这件事。
陈日新本是负责北宫门附近的宫苑, 那日他手下的小内官,在花园正目睹了飞云被抓回去的一幕,吓得手足无措,回去报知陈日新,他才知煜王妃出了事。
他派人暗中搜查,发现那寿康宫大门从里头关得死死的,想必人在里面。未免暴露与煜王过从甚密,他没有派人擅闯,只得通过相熟的侍卫报知段首领,此事就只说成是那侍卫发现的。
虽然他并不清楚详细内情,但看后续事态发展也猜着几分。
周显旸听着,气得捏碎了手里的白瓷茶碗。
“殿下息怒,既然各位主子有意隐瞒,您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周显旸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后才说:“不知该如何谢你。”
陈日新笑道:“殿下不必客气,这都是分内之事。”
周显旸出宫回府后,荣相见早已准备好午膳,陪他用着。
在外头几乎没有安稳吃过一顿饭,此刻坐在流云厅里,看落花流水,用王妃亲手做的美食,真是神仙日子。如果可以,他想一辈子就过这样简单的日子。
可是生在皇家,让他失去了选择权。
王妃问起他路上见闻,有没有被使绊子,周显旸犹豫了一下,觉得许多事没必要说出来让她担心,都略过了,只挑一些好玩的和无关痛痒的说。又问王妃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她也一样,关于宫里发生的事一句不提。只是告诉他,府里有个小厮被启王府收买了。
周显旸并不意外,商量后续如何处置,其余也不多问。
饭后,他说要去拟折子,把自己关在书房一个下午,孟贞如来给他奉茶点,带话说:“王妃劝殿下别只顾着公事,坐久了出来走走。”
周显旸搁下笔问她:“太后寿诞那日,王妃回来后有何异常。”
孟贞如想了一会儿,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呀。”
这个丫头,撒谎都撒得跟真的一样。若不是他从陈日新那里打听到一些内情,还真会被她糊弄过去。
是了,满府上下自然都被王妃通知不许多话。除了小南,估计不会有人敢告诉他。
可是小南并不陪她进宫,具体内情还是得问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