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扶额,她果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上辈子定是逃婚没逃成,最后散了一对鸳鸯,成了一对怨侣。望舒接着劝道:“皇宫向来守卫森严,更别说公主大婚之日,届时必将严加看管。你这法子太鲁莽了,你且不要轻举妄动,我会帮你的。”
她眉目间有些欣喜,“我就知望舒心里还是有我的。”
说罢她话锋一转:“可本宫还是觉得太子只适合远远地看着,待他继位之后,宫中皆是千娇百媚的小娘子,昨儿临幸这个,明儿那个肚子又揣了娃,你这小醋缸不得撑破?要我说还是楚将军好,现下太平盛世,待他归来当个闲官,你日后看紧些,勒紧他的裤腰头,他定然不敢有二心的。”
人人都说,轰轰烈烈的感情并不可靠,细水长流,日久方见真章。可是若一开始便没有感情,在一起后,还要因为柴米油盐吵吵闹闹,相互看不上眼,最终蹉跎着将就了一生。
“从军在外,天高皇帝远的,你还真盼着他们能给你守着什么贞洁?那照你这么说,我觉得大兄也不怎么样,鲁莽不知礼数的武将,心气高,嘴上没把门,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能活活把人气死。”
她哼哼地背过身子,“你嘴刀子厉害,本宫不与你计较。”
望舒继续说道:“便是在这皇城之中,那些好儿郎也不见得有多干净。不信便拿你那未婚夫婿开了刀瞧瞧。”
她唤来随行的素娥,吩咐道:“素娥,你传信与春山,让她好好查查燕国公府上的殷二郎,平日里有何嗜好,入夜后去了何处,在平康坊中有没有相好的小娘子,家中可有妾侍,可曾私藏外室,是否出入赌坊,与人有过纠葛。切记暗中行事,莫要打草惊蛇。”
“是,娘子。”
晏妙年问道:“你去查他作甚?”
望舒回道:“你最好盼着他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好找个理由让圣人退了这桩亲事,不然你要如何嫁与我的兄长,难不成真带着他私奔、四处流浪,等圣人忆起你这个不肖女,再派人好声好气将你劝回?”
她瞪大了眼睛,随后傻笑道:“望舒此言有理。”
“我就知道你心中亦有我。”
望舒感到一阵恶寒。
第6章 百无一用是相思
禁庭春深,夜凉如水。皇宫之中吃穿用度样样皆好,却有诸多规矩,不似小门小户那般随意。
望舒以伴读身份入宫,不是主子,不是客人,是万事皆需看人脸色,皇权之下的奴仆。
请人抬个热水过来洗漱,尚且要问过好些个掌事宫女。
大周朝的皇宫啊,气势恢宏、雄伟壮丽,却主仆分明,等级森严。
大周皇帝统治下的盛世包罗万象、四海来朝,却依旧分出了三六九等,贫富贵贱。
望舒曾无法自拔地沉沦在贵族身份带来的便利之中,但一朝身份颠倒,她竟也感受到了世态炎凉、万般无奈。
此时望舒正坐在窗台前,缓慢的等待着头发晾干。
“素娥,约莫过几日便要来月信了,你多备些月事带,不然届时又得东问西找。”
“是。”
窗前月光洒落,格外明亮耀眼。望舒素来认床,今晚必定又是个不眠夜。
她披了件外衣,便走到庭院中去,春寒料峭,晚来急风,守夜的宫女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已经昏昏欲睡。
望舒道:“这不用守了,回去吧。”
她起身行礼,“奴婢谢过娘子。”说罢便瑟缩着身子快步小跑到回房中去了。
望舒百无聊赖的走动着,心如止水,万籁寂静。
却陡然间看见宫门外一人正提着宫灯,往来踱步,他身量高挑,却有些清瘦,一身黑衣,裸露的肌肤却格外白皙。四周静悄悄的,他又不似提灯的宫女太监,着实把望舒吓了一跳。
她定下心来,壮着胆子往宫门走去,问道:“阁下何人?”
走近之后看清那人面容,望舒惊讶地问:“太子殿下,现在已经宵禁,你在这作甚,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他磕磕巴巴的说:“望舒,夜里风凉,何不多穿些衣裳?我…本宫见月色正好,便出来闲逛,不知不觉便到了此处。”
望舒浅笑道:“殿下,进来坐坐吧。”
他提起衣摆,缓缓走进宫门,将宫灯放在一旁,便与望舒一同坐到了秋千之上。
望舒与他隔了有些距离,他依旧有些局促,一手叠于腹前,另一只手却紧紧握住晃绳,生怕坐不稳似的。
“娘子怎么还未入睡?”
“刚洗漱完,头发还有些潮湿,月光太过亮眼,闲着无事便出来瞧瞧。”
他看着望舒披散开的长发,“怎么不叫侍女擦干,夜里风大,当心着凉。”
望舒凑到他眼前,笑着看向他,“素娥今日累了一天,我让她早些去歇息了,现在已然夜深,不知殿下可有闲情帮帮忙?”
晏希白不敢看她,偏过头来,身子也微微后仰,望舒猜,他一定红了脸。
“殿下,附近无人,只有天知地知,你既有心来我院中,又何必在意礼节。”
“殿下,你怎么不敢看着我呀,我又不是夜里勾人的女妖。”她轻声蛊惑道。
晏希白转过头来,与她匆匆对视上,又忙不迭垂下眼眸,“娘子皎若明月,又怎能自比夜魅。”
“吹久了容易得风寒,我帮你便是了。”
望舒取下巾帕,递给了晏希白,随后背对着他。
晏希白有些迟疑,掀起发尾,不紧不慢擦了起来,手中动作轻到不行,生怕扯痛了她。
望舒微微侧头,“殿下,坐那么远作甚,近点呀。”
“好。”
“望舒今日所说之事,可是在与我开玩笑?”
你当真……喜欢我。
“何事?”
“无,无事。”
随后两人沉默无言,陷入了长久的寂静。望舒看着两人月下身影,思绪涣散。
上辈子,晏希白在寝宫前替她打了一架秋千,可惜,命如纸薄,无福消受。
如今,他是否在窗前对月叹息,为她的离去感到哀愁。
又或者,已然娶了新妇,长恨春宵苦短,散尽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想到这儿,内心便没来由的酸胀。
当初晏希白说喜欢她,她的第一反应是感到不可置信,随后便陷入了长久的害怕。
怕你的喜欢太过浅薄,怕你的真心掺杂着权势利益。
怕你早早纳了侍妾,更怕你将来后宫佳丽三千,而我容颜逝去,君恩不复。
也怕自己是见弃之人,那些世家郎君尚且看不上,更别说天潢贵胄的太子殿下了。
而此时,晏希白却只是在她身后,替她默默擦干头发。
“殿下,只擦发尾怎么可能干呢?”
“好。”他小心翼翼靠近了些,望舒转身面向他,往他怀里嗅了嗅,“殿下今日用的什么香,怪好闻的。”
在望舒凑过来那一刻,晏希白便紧张到手抖,更何况她还埋进怀里,嗅自己身上的气味,月夜寂静,她会不会听到那乱得要死的心跳……
他慢条斯理,温温吞吞地说:“是我自己调的香,还剩有许多,若是娘子喜欢,明日一早便派人送来。”
望舒笑得眉眼弯弯,“好呀,那日后便能沾染些殿下的书香气了。”
“殿下可有喜欢的女孩子?”
他摇了摇头,却又喃喃自语,“算是有的吧。”
“那殿下平日里都在做什么呀,三天两头看不见人影,很忙吗?”
“每天就是进宫请安、上朝、下朝,随后便是在书房中处理事务,得空了便去崇文馆看书。”
望舒噗嗤一笑,“这太子殿下怎么像块木头似的,好生无趣,就不会去听上三两小曲,宴饮作乐?”
他摇了摇头,“我以后会学的。”
望舒纳闷,说道:“殿下,这不是学来的,我的意思是呢,倒也不必将自己拘得那么紧,与寻常郎君一般,给枯燥乏味的生活寻些乐趣,才能日日好心情嘛。”
他还是愣愣的,不开窍。“谨听娘子教诲。”
“唉,殿下小时候还会捉弄蛐蛐,如今跟个小老头似的,张口礼仪,闭口礼仪,好像要将我拒之门外一般。”
“不是的。”他急急忙忙解释,“望舒有婚约在身,我不敢靠近。”
“小时候喜欢玩蛐蛐,但是有人上奏说我玩物丧志,德不配位。父皇将我斥责了一顿后,便再也不敢胡闹了。”
望舒心想,当太子可真累啊。
“玩蛐蛐怎么能算胡闹呢,京城里好些郎君娘子现如今还在玩呢。圣人不也喜欢踢蹴鞠打马球,这群老头子庸官,没事上赶着找事。”
他憋了许久,赞同道:“娘子说得对。”
半晌后,望舒说:“殿下,这桩婚事很快便要玩完了,莫要再冷着我了,可好?”
“真的吗,你要与楚凌云退亲?”他手中动作停下,有些惊讶地问道。
“殿下这么欣喜,难不成是喜欢我吗?”
他好像一下子被戳中了心思,急急站起身来,说道:“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戚娘子好生歇息,本宫先行告退。”说罢便捡起宫灯,仓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