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此时笑得颇为真诚,“谢谢大父。”
“哎,你可知方才兰成在庆功宴上向圣人求娶公主。”
望舒好奇道:“那可成了?”
大父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微笑,随后像个老顽童般吊着望舒胃口,望舒皱着眉头焦急等待他的回应,他才缓缓道:“成了。”
“真的啊?”望舒发自内心的为戚兰成和晏妙年感到高兴,这大概是她重生以来,亲自见证的一个重大改变了。
大父拍着她的肩膀,道:“我怎么记得望舒如今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楚家那小子这次立了大功,大父就盼着他早日将你娶回家去,可内心又万分不舍啊。”
望舒有些错愕,尴尬的笑了笑。若是任由事态向前世那般发展,必然是能解了二人婚约,但想到还有晏希白,她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试探性的开口道:“大父,望舒只当楚凌云是哥哥,从未对他生过爱慕之情,只想与他退了婚约。”
阿耶听到这番话,直接出来呵斥道:“望舒莫要胡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早早便定下了,岂是你说不嫁便不嫁。”
望舒回呛道:“先前大父因一饭之恩,也为父亲母亲定下媒妁之约,可到头来呢?现下你们感情如何,我阿娘又在何处?”
阿耶见她当面驳斥,又句句戳中他的痛点,拍案吼道:“你……”
大父转头瞪了他一眼,放下牵着望舒的手,走到案边坐下喝了杯酒,缓缓道:“一门姻亲乃两家之事,更何况楚家也是高门大户,我还需仔细斟酌,断不会委屈了望舒。再说,你仔细想想,楚将军可是京中不可多得的英年才俊,这几日你便与他好好相处,说不定能培养出感情来,到时候你恐怕得闹着非他不嫁呢。”
望舒表面上点头应了是,但大父现下这意思,显然是不想二人退婚。望舒内心难免感到有些恶心,父权社会之中,他们便是天和地,即使这桩婚约并不是她求来的,但从来都没有人会正视她的诉求。
望舒找了个位置坐下,在众人目光之下随便扒拉了两口饭,便告辞回了闺房。
既然如此,我一定与楚将军“好好相处”。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总会有办法曲线救国。
*
这日,望舒忙完手中事,终于得了空,春山过来向她禀告道:“娘子,先前裴言昭得圣人恩准,现下正在太医署与各位医工讨论医术,交流心得。那日楚将军回到家中,不知为何就被打折了腿,这两日就凭着圣人恩眷,一直来在太医署中。”
望舒自嘲一笑:“呵,他楚凌云可真是未曾将我放在眼里。这边对婚约之事一字不提,那边还想着怎么勾搭凉州的小娘子。走,去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望舒问晏妙年要了令牌和由头,便带着素娥,直直赶往太医署。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不正巧,就在门口便看见了楚凌云,望舒阴阳怪气道:“哟,楚将军,好久不见,可还记得望舒?”
他波澜不惊,淡漠地行了个问好的礼节,道:“望舒妹妹,别来无恙,近来可还安好。”
望舒直奔主题,道:“还不错,若楚将军能顺势解除了我们二人之间的一纸婚约,想必我会过得更好。”
他愣了愣,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想起此事,“望舒妹妹大可放心,我从来都未曾将此婚约放在眼里,这都是长辈的决定。”
望舒心中悲愤,原来我独自守了十几年的婚约,在你眼中连屁都不是,望舒直直甩了他一巴掌。他出于防备心理,险些就要还手,却被素娥拦了下来。
望舒嗤笑道:“你自然是一身清风朗月,不用守着婚。可我呢,我家中无人不盼着我早日嫁给你,他们从小便说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早早也交换婚书。可在你眼中,原来从未承认过这门婚事,真是枉费我为你徒徒蹉跎十几年。”
他睫毛轻动,“我回去便禀明家中父母。”
望舒余光中瞥到了裴言昭,她正缓缓从门中走出。望舒皮笑肉不笑地揽上了他的手臂,“凌云哥哥,望舒从小便心悦与你,阿耶正打算为我们筹办亲事,你想什么时候成婚呀,端午之前可好?”
楚凌云推开了她的手,道:“你疯啦?”
望舒却挑着眉,得意洋洋看向他的身后,他意识到不对之后,转过身来,只见裴言昭定定看了他二人半晌,正打算扭头就走,楚凌云连忙追了上去,道:“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却被裴言昭一鞭子打在身上。
望舒惺惺作态,“将军别走啊,我俩未婚夫妻可是好久不见,不如找家酒楼话话家常?”
许久未有回音,两人渐渐走远,望舒一脸嫌弃的转过身来,却看见晏希白站在身后,右手正紧紧拽住腰间香囊,身子微微颤抖。
望舒有些心虚的行了礼,问道:“太子殿下怎么过来了?好巧啊。”
他有些激动的说:“你方才说从小便心悦楚凌云,要与他成亲……”
“那先前你对本宫说的那些话呢,呵,或许至始至终对于你来说都不过只是一个玩笑,本宫却傻傻当了真。”
望舒摇了摇头,见周围又诸多奴仆旁观,只能苍白无力的说了句,“不是的,殿下您听我解释……”
望舒想要走到他跟前,他却直直后退,未曾想,晏希白晃了晃身形,在日光下面色格外惨白,随后直直倒在了地上。
望舒连忙跑了上去,呼唤道:“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她回头看了素娥一眼,“快,快去叫御医。”
周遭侍卫连忙过来将晏希白扶起,小心翼翼的抬进了太医署,一位德高望重的白胡子医者为他看了诊,一边把脉,一边啧啧摇头,神秘莫测,望舒都快要急死了。
第17章 入梦
半晌后,太医断定,“殿下这是常年劳于案牍,近日来忧思过度,方才霎时间急火攻心,这一时不慎就昏倒了,我待会儿开一副药方,回去后且嘱托殿下多加歇息,平时里也尽量用些清淡的饮食。”
望舒垂下眼眸,有些自责。晏希白之所以会急火攻心,大概是方才与楚凌云说的气话,全都被他听见了吧,可这一时之间还没能解释清楚,他便匆匆倒下。
她有些焦急地问道:“那殿下要何时方能醒来啊?”
老太医捋了捋胡须,不是很确定地说:“约莫一个时辰左右,留一个侍女在外候着,若殿下醒后再来召我把脉,再来一人去替殿下煎药,醒过来便可让他喝下。”
晏希白过来之时便没有带侍女,望舒看了眼他的贴身侍卫,道:“我与殿下也算是旧相识,方才他直直在我眼皮下昏倒,如今实在难以心安,便由我留下照顾殿下吧。”
他抱拳行礼,道:“是,娘子。”
望舒使了个眼色,让素娥接过药方,随药童前去煎药。
待众人都离去之后,望舒就这样撑着双颊,静静坐在床榻前,看他容颜俊秀、眉眼如画,看他文质彬彬、芝兰玉树。太子殿下在皇后腹中之时,就遭人陷害,落下了毛病,从小便身体孱弱。前世被废太子之位,充任秘书监那段时日,更是奄奄一息,望舒好不容易才将他养得身强体壮些。
四周是无边的寂静,她强撑着额头,渐渐有了困意,这时床榻上传来声响,“望舒,望舒…不要!”
她连忙睁开双眼,凑上前去安抚道:“殿下,我在。”
晏希白撑着身子坐起身来,望舒连忙上去搀扶住他,他却急急将她搂住,好似下一秒她就要弃他而去一般。
望舒见他并无大碍,如释重负,道:“殿下,您醒啦,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了摇头,未曾说话,望舒却被他抱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复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殿下,可要用水?”
忽然之间,望舒感受到脖间传来的湿意,晏希白浑身都在颤抖,哽咽着说,“望舒,你先前说过爱我的,不要后悔,不要骗我。”
望舒感受着他怀中的温度,安慰道:“殿下,方才在太医署门外,我对楚将军所说皆是气话,从小到大望舒都未曾喜欢过楚将军,望舒只心悦殿下。”
望舒道:“所以太子殿下,先放手可好?”
他恋恋不舍的松了力道,望舒见他双眼皆是赫赫的红,身子异常轻薄,时不时还传来一阵轻咳,于心不忍,她攀附上他的脖子,两人抵着头,呼吸交缠在一起,他睫毛之间还闪烁着晶莹的泪珠。望舒看着他,有些迟疑的开口:“可以亲吻吗?”
他愣愣的眨了眨眼,挂在睫毛上的水珠滴落,有些羞涩,又结结巴巴地反问道:“可…可以吗?”
望舒侧着头凑了过去,却在鼻尖相碰那一刻定住了,觉着有些有趣,嘴角扬起了微笑,最后只仰起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他神态终于放松了些,再次抱住望舒,轻声道:“方才跌倒之后,昏昏沉沉,我好像做了一个恨漫长、很漫长的旧梦。”
望舒配合的问道:“什么样的梦?”
他垂下眼眸,说:“梦见了一些儿时之事,与望舒第一次相见之时。”
望舒仔细回想,摇了摇头,“第一次相见吗,或许时间过得太快,我好像已经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