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到镜台前,拿起了一只小金龟。
后又匆匆忙忙跑到晏希白跟前,递给他,说:“虽然它看着有些丑,但这是纯金的,我还专门去寺里开过光,能够驱凶镇宅,便送你啦。你若是不喜欢,便拿去当了换些钱财,又或者放在屋里当个没用的吉祥物。”
他接过金龟,神色复杂。
*
马车一路入了宫门,随后停靠,望舒在晏希白的搀扶下落了地。两人提着一盏宫灯,慢悠悠走回厢房。
夜半三更,月影婆娑。晏希白又为她披了件外衣,两人沉默无言,一步一步踩着影子往禁庭深处去。
望舒轻声道:“殿下,这番话我只说一次。我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也做不了众人期望的贤妻良母,甚至在某些方面性格还存在缺陷。你若是不喜欢我,之前的那番话便不作数了。日后戚家人,无论为官、为将,都会尽心辅佐太子。”
他急急牵上望舒的手,“我说过,我喜欢望舒。”
“嗯,我知道了。”
望舒在东宫待了些时日,没有任何人过来问召、责罚,这件事便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晏妙年如愿以偿与殷漓解除了婚约,殷漓呢,这次不仅丢尽颜面,往日里塑造了一副温润如玉的形象,如今也早早崩塌。
至于苏玉如,或许又回到烟花柳巷之地,艰难存活于世,或许对殷漓还存在些许念想,再次投入他的狼窝。
但这一切都与望舒无关了。
晏妙年再也不用读书、习礼,早早便请示太后,回到了自己府上。那自然也就不再需要望舒这个伴读了。
她刚刚踏进戚府大门,便被父亲传去问话,他此时眉间蕴含着怒意。
向望舒吼道:“跪下!”
望舒心有不满,嘟嘟囔囔地说:“跪就跪,凶什么凶,又不是没少跪过。”
“我看你还有不少怨言,竟然还不知错?”
望舒懒洋洋地问:“何错之有?”
父亲气得翻了个白眼,履直胡须,长篇大论地说道:“我让你进宫陪公主伴读,可你这又做了多少荒唐事?”
“先不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带着公主去那些勾栏瓦肆之地,后又出手砸伤燕国公的嫡子,险些断送了我们两家这些年的情谊,简直成何体统!”
“这几日你便禁足在房中,哪也不许去。你如今名声坏成这般,京中还有哪个郎君敢娶你?待到他日你大父与楚将军凯旋,便尽早成婚。这门亲事便这么定了,你也甭想着退了婚约。”
望舒不满道:“凭什么呀,大理寺不曾找过我,吏部也不认为我有罪,就连圣人都未曾问责,你凭什么罚我。”
他狠狠甩下一个茶杯:“你还好意思提圣人,要不是你姓戚,要不是你大父在边塞立了功,你以为你能这般全身而退吗?”
望舒低下头,道:“是,我是沾了戚家的光,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当时……”
她喘了口气,无奈地说:“当时那殷二郎在杀人!我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把人掐死,却躲在一旁不救吗?我这叫什么,我这叫见义勇为,我何错之有?”
她干脆一下子将这些年的苦水诉完,“你不想让我姓戚,不想让我辱了你的门楣,当初就别娶我娘啊,当初就别生我啊?”
“你知道阿娘性格高傲,为什么还要私藏外室,为什么还要迎她入门?你明明不喜欢我,还要假惺惺说为了我好,却一次次把心偏向戚容音。”
“你说我不该喜好奢华,买些无用的金银珠宝,处处跟人攀比。”
“行,我不用戚家的钱,我外祖见不得我素着,派人从千里之外送来黄金万两,你又看不上商贾之人,嫌他们俗气,坏了你的一身清风明月。行,我找人做点生意,不稀罕你戚家这口饭,你又说我不该抛头露面,让戚家受尽流言蜚语。”
“那你到底要我如何?”
第12章 活菩萨
戚良瑾有些怒不可遏,站起身直直向望舒走来,气急败坏地指责道:“自小我便教导你,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你却只知华服珠宝、鲜衣美食,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将来出嫁,如何勤俭持家?士农工商商为末,你不学诗书,反而去钻营谋利、投机取巧,可不是辱我门楣?”
“好你个不孝女,仗着家中长辈宠爱恣意妄为,近年来愈发目无尊长,今日更是对我大呼小叫。你娘亲去了道观,这些年疏于教导,竟养出如今这副脾性,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说罢他拿起一旁的戒鞭,想要对望舒大打出手。
门外的戚容音看见后冲了进来,连忙将手中茶壶放下,挡到望舒面前,哀求道:“父亲莫要动怒,阿姊也是为了救人才不得已砸伤殷二郎,如今大家都相安无事,那便是极好的了。父亲若是执意要上戒鞭,容音愿替阿姊受罚。”
望舒将她推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仰头看着父亲说:“ 你还有什么资格提我母亲,你凭什么打我?”
戚容音轻轻拍抚她的肩膀,握住她的手,好生劝道:“阿耶正在气头上,阿姊这又是何苦呢,你便少说几句吧。”
望舒垂眸,刚想开口却止住了,压低怒气温声说道:“与你无关,离我远些。”
戚良瑾大手一挥:“容音,你让开些,我今日便要打死这个不孝女。”说罢正欲提起戒鞭往她身上狠狠砸去。
容音却紧紧搂住望舒,哭着说:“阿耶不要,你这一顿鞭子下去,若是伤了皮囊,阿姊日后岂不是要受夫家笑话?”
“若是伤了筋骨,又得休息上十天半个月,届时大父归来,他素来最疼阿姊了,我们该交代啊?”
他急急收住了鞭子,怒喝一声转过身来不欲再看见望舒,背着手想要等待怒气平息。
望舒也倔着脾气不肯服输,最后两相无奈下,望舒率先提出:“阿耶若是不想见着我,我这几日便去终南山寻我母亲。”
他叹了口气,顺着台阶道:“罢了,随你,且去道观住上一段时日,好生修养身心,将来莫要再做这种糊涂事!”
望舒双腿跪的有些发酸,颤巍巍站了起来,戚容音连忙上来搀扶住她,望舒连忙挣脱,不自在的唤道:“素娥,过来扶着我。”
随后两人一路回了闺房。
*
望舒心中郁郁不乐,闷着气一头戗倒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抱着被褥呜咽,颇为恼怒。待她想通后,忽地又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开始收拾东西。
素娥苦恼的问:“娘子,我们这会儿真的要去终南山吗?”
望舒摇了摇头,“终南山山深路远,道观中又极为清闲,我最是过不得那些清苦日子。不过是寻个由头,好离开戚府罢了,日后也不用再见到那对外室母女,自讨苦闷。”
随后她开始设想道:“我先前不是在醴泉坊买了座宅子吗,今晚便搬去那儿,每天睡到太阳爬上山头,还不用去晨昏定省,又无人看管,可不自在逍遥。”
“那里毗邻西市,万国商人云集,有貌美的胡姬当垆卖酒,还能欣赏异域歌舞。更有玲珑满目的奇珍异宝,要是觉得无趣还能去找柔嘉公主玩玩,离她公主府也近。”
素娥有些战战兢兢地说:“这不太好吧,要是被郎君发现……”
望舒丝毫不在意地说:“发现就发现呗,御史中丞日理万机,又极好面子,难道还能亲自上门将我赶回来不成?”
说罢望舒大手一挥,吩咐道:“那几个箱子都给我搬上。我买的这些个宝贝花了不少钱,可不能留在这间死气沉沉的宅子里吃土。”
望舒又把自己那些珍贵家当细数了一遍,她撑着脑袋冥思苦想,最后下定决心吩咐道:“唉,素娥,临走前你把这套琉璃盏给府上那个小菩萨送去。”
素娥有些难以置信,复问道:“ 是容音娘子吗?”
望舒点了点头,瘪嘴说道:“是啊,不然府上哪还能找出第二个活菩萨?”
素娥似乎有些欣喜,“这还是您头一回主动提起容音娘子呢。”
望舒听着这话有些别扭,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抱着双臂抖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可不要想太多,我只是觉得她今日帮了我,不想欠她这个人情罢了。”
素娥问道:“既然娘子心存感激,何不登门致谢,琉璃盏虽然金贵,却未及情谊厚重。”
望舒摇了摇头:“她是帮了我,可这并不代表我喜欢她。我可不要去找那个小倒霉蛋,每次碰上她准没好事,还是小命要紧,我那么多银子没花完,死后平白落入他人手里,岂不可惜?”
*
望舒带着一车衣物饰品浩浩荡荡出了戚府。江凉空跟了上来,问道:“娘子可是要去终南山,奴可以为您驱车。”
他这会儿站直了身,比望舒高出不少。她此时心情颇好,摆了摆手示意他低下头来,轻声道:“小奴隶,带我去醴泉坊。”
他低下身子,应道:“是。”
随后走到马车前蹲下,好像等待着望舒踏着他的背上马。
望舒内心嗤笑,上辈子他也是用这些手段讨好自己。
素娥见她不动,方拿着马凳上前,“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