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挨个点过夸赞刘三吾的人,问那些人是不是公务特别繁忙,是不是回家后只想脑袋放空躺着休息。
那些人皆不敢言语。
朱标没有点到汪广洋的名字,汪广洋自己站了出来:“别的大臣是不是下官不知道,但下官确实忙得已经很久没有提笔写过一篇完整的文章。众人皆夸刘三吾当官之后著作等身,下官真是无比羡慕。”
汪广洋这条被压榨的咸鱼早就对刘三吾不满,弹劾刘三吾怠职的人就有他一个。
大家都是大明的官,你怎么就能不干活!皇帝为什么还纵容你!
我汪广洋不服!
刘三吾咬牙道:“若太子说我舞弊,我为何不立同乡举子为状元?”
朱标直白道:“因为你们要逼迫丞相等人离开朝廷啊。会考放榜前十皆浙江人,状元更是当朝丞相同乡,就算没有证据证明他们舞弊,为了给北方学子和北方百姓一个教导,他们都会被民怨轰下台,对吗?”
刘三吾呼吸一滞。
“你们肯定认为,当会考放榜的时候,当南北榜案发生之时,无论如何处理,你们的目的就已经达成。真的是这样吗?”朱标看到殿门外有只二弟在探头探脑,转身道,“爹,他们到了。”
朱元璋颔首,起身和朱标一起走下台阶,穿过群臣,走向殿外。
“起身,跟上。”朱元璋淡淡道。
文武官员面面相觑,包括跪在地上的人都利落地爬起来,亦步亦趋跟在朱元璋和朱标身后离开大殿。
大殿外,不知何时跪了一片青衫学子。
朱元璋沉声道:“来者何人?”
为首者挺直脊背,拱手直视皇帝:“晚生为浙江行省青田籍学子,今科会元祝海程,叩见皇帝陛下,状告此届会考不公,请陛下严查!”
祝海程重重叩首。
他身后学子挺直脊背:“晚生为今科会考中榜学子,叩见皇帝陛下,状告此届会考不公,请陛下严查!”
众学子皆叩首。
满朝愕然。中榜南方学子状告不公?!
两位学子跪着上前。
孔佑:“晚生北直隶应考生,孔子第五十七代孙孔佑。”
张琳:“晚生山东应考生,张文忠公张养浩之孙张琳。”
两人合道:“代北方应考生叩见皇帝陛下,状告此届会考不公,请陛下严查!”
重重叩首!
王亮倒吸一口气,扑上前将刘三吾撞倒在地,指着刘三吾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再说一遍!北方举子皆文理不佳,语有犯忌,辞藻简陋?!”
刘三吾跌倒在地,惊骇地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孔佑和张琳。
这两人是从哪冒出来的?他已经派人混入学子中打听过,北方学子中并无家世辉煌者啊!
满朝文武大臣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考官们更是浑身颤抖,脑海一片空白。
他们要以既然科考舞弊那上榜南方学子肯定也是舞弊者,用南方学子、特别是中书省相公同乡的性命要挟,结果南方上榜学子居然面圣喊冤?
他们说北方学子答卷粗陋不堪,文理不通,甚至有犯禁之语,此次阅卷北方学子一人不取是公平公正,结果北方学子中有孔圣人后裔和张文忠公之孙?
一些人忍不住偷看朱标和朱元璋。
难道这一切,已经提前在皇帝和太子的掌握中?
“你们视他们为棋子,是不是太狂妄了?”朱标叹息道,“他们都是人,是活生生的、有思想的人,是和你们几十年前一样怀揣憧憬的学子,是你们的曾经!”
“开始害怕了?我告诉你们一个更让你们害怕的事。”朱标挥了挥手。
他的四个弟弟走上前,从怀里拿出一沓报纸,挨个递给大臣。
朱元璋虽然看过了,也要了一份,一边看一边笑。
朱标叹气,道:“我已经派官学第一届学生,吃着南京百姓百家饭长大的应天小学生们去派发报纸。你们说,百姓信你们的胡言乱语,还是信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们的话?”
“你们的命,你们的名声,你们想要达成的目的,一个都不会有。”朱标看向瘫软在地的考官们,“我给过你们机会了。来人!去吧会考试卷搬来皇宫,我与诸位一起重新阅卷!”
几乎在朱标开口同时,早被朱标派出去调考卷的李文忠居然骑着马冲了过来。
他几乎从马上滚着下来:“翰林院走水!存放考卷的仓库被焚毁!”
跪在地上的学子们都惊怒抬头。
被王亮撞倒在地的刘三吾似乎精神崩溃,癫狂大笑:“太子殿下,你没有我收受贿赂的证据,也不能重新阅卷,你如何证明我徇私舞弊?就凭两个有有名祖先的学子?圣人名士之后难道各个都能成为进士?流放衍圣公的时候,朝中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可以杀了我,但你定不了我徇私舞弊的罪!”
“我的罪名永远是莫须有,莫须有!”
“没有证据,无论在朝在野,今时未来,永远有人会质疑此事!”
“哈哈哈哈!”
第248章
刘三吾癫狂的笑容,让周围人的神情都惊骇无比。
朱元璋的脸色也来越阴沉,手放在了腰间宝剑剑柄上。
他上朝居然还带着剑。
朱标在朱元璋准备抽剑的同时,将手按在了朱元璋的手背上。
朱元璋看向朱标。
朱标对朱元璋眨了眨眼睛。
朱元璋:“……”
自家标儿从小时候起,一露出这个表情,就一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朱元璋把火气压抑住,将手放了下去,以免坏了朱标的“坏主意”。
“以你的名声和我爹的名声,烧掉试卷或许的确是个好主意。”朱标认真道,“一定会有无数不知情的文人为你叫屈,甚至把烧试卷的事按在我爹头上,说我爹为了冤枉你才自己烧掉了试卷。”
刘三吾:“……”还能有这等好事?!我自己都没想到!!
“爹,先让举子们起身。受害者怎么能和加害者一起跪着?”朱标没有像刘三吾想象中那样生气,反而关心起跪着的举子。
朱元璋让举子们站起来,又叫人搬来椅子,让几位年纪大的心腹们坐下。
他也坐了下来,但朱标没坐。
朱标先把李文忠扶起来,然后先叫人给走了一路的举子们送凉茶、送贴在额头上的膏药,又让人撑起布顶遮阳棚,给举子和众位大臣遮阴。
“现在暑气渐浓,你们走了这么远,若中暑晕倒可不好。”朱标走上前,拍了一下孔佑红彤彤的额头,孔佑差点痛呼出声。
朱标压低声音道:“嗑那么重干什么?”
孔佑瘪嘴,他的年龄比朱标大,但现在的声音语气就像是对可靠的长辈告状似的:“太子殿下,试卷……”
“交给我。”朱标道,“你们都安心,我们输不了。”
孔佑立刻放下心。既然老师这么说,一定有后招。
朱标的声音没压低,举子们都听到了朱标的话,眼中重新有了光。
朱标安抚好举子后,才回到朱元璋身边。
许多大臣满脸疑惑,不明白太子为什么要做这些。
这个时刻应该是最紧要关头吧?太子就算要收拢赴考士子民心,让这些士子站起来,然后承诺会帮助他们伸冤不就行了?又是送茶又是送药,还撑伞遮阴,是不是做得过了?
难道太子这么做,有什么特别的阴谋诡计在其中?
只有熟知朱标性格的朱元璋和一众朱标的长辈才明白,朱标这么做没有任何阴谋诡计,只是带学生带得太习惯,软心肠的老毛病犯了,看不得举子们跪在地上口干舌燥地暴晒。
比起驳倒刘三吾,朱标认为先照顾这些举子们更重要。
孔佑也知道,他老师就是这样的“婆婆妈妈”性格,把学生都当孩子照顾。即使在这种时候,老师也率先考虑他们的身体。
朱标安抚好举子们后,重新开口说话。
他只是自顾自地说话,就像是给面前的举子们讲课似的,梳理了南北榜案的原因。
从元朝的南北分治,南人虽不能入朝但几乎自治说起;到洪武初年科举招不到人,举荐变成了强征人才;再到北方经济复苏,人才逐渐增多。
他又说起了朝中有人对地方经济的好处,说起政策倾斜,并以岳飞北伐和辛弃疾南归举例——南方士族是不愿意北伐的,因为北伐就是用南人的钱粮去救北方。
他最后说起了南北榜案可能造成的原因,南人压北人一头是其次,最可怕的是南北对立,党争从思想变成地域。朝堂乱起来,皇帝忙于应付党争,就没空去搞什么井田制什么整治贪腐。
“元朝统治十分割裂,让华夏不像个一统王朝。所以华夏离上一个强大的一统王朝太远太远,远得一些从元朝活过来的老人们都已经忘记大明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也不愿意大明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了。”
“他们各打各的小算盘,把其他地方的人视作仇敌。你们知道,你们这群赴考的学子无论南北无论地域,和乐融融在一起谈诗论道的场面,在他们面前有多碍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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