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还未开堂,梁乐舒了口气。
素娘与一位她从未见过的女人跪在堂中,等待审理。
她赶紧走上前:“素姨,你没事吧?究竟是怎么了?”
素娘神色茫然,也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事,怎得就惹上了官司。她看到自己儿子也来了,先是担忧,又关心道:“轲儿,你怎得也来了,你过阵子便要县试,还是安心念书才是。”
李轲听了,握住他娘亲的手:“娘,出了这事,儿子怎能不来。”
梁乐也安慰道:“是啊,素姨,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她其实不是太担心,书里这位胡县令铁面无私,原身当时拿了恁多钱财,都没能贿赂成功,胡县令还一心赏识男主。此事不过是无妄之灾,解决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为什么她会认为是无妄之灾?
笑话,科举文男主有一个会因为家里东西吃坏了人而出事的吗?
这是一个阅书无数的读者的最后一点底线。
旁边那个女人见这三人若无其事地聊起了天,怒气渐起:“怎么没事,我男人吃你们家豆腐都快不行了,你们这黑心户!迟早天打……”
她话未说完,便听到“啪”地一声,是胡县令拍惊堂木了。
周围站着的两排衙役听到了这一声响动,手中握着的大杖捶地,发出雄浑的嗡鸣声。
素娘与那女子都恭顺地跪着。
梁乐有心不跪,但形势逼人,到了县衙,除非有功名在身,没有例外,便只好跟着李轲一起跪在了素娘身侧。
“堂下何人,所讼何事?”胡县令虽然已经看过状纸,但升堂开始须得让原告将事情再次陈述一遍。
那妇人夫家姓宋,便称一句宋大娘。她听了这话,当即便哭哭啼啼:“大人!您可要为奴家做主啊!奴家当家的这几日染了风寒,昨日,奴便去李家豆腐摊买了些豆腐,做些清淡的吃食。可谁知,今日不过刚吃完,当家的就上吐下泻,腹中绞痛啊!许大夫看过,说这是中毒了啊!
“大人,奴家说的都是真的啊!”
说完还磕了几个响头,求胡县令相信她。
胡县令听了这段话,问道:“你夫君只食用过豆腐?”
“是啊大人!我夫君今日半点荤腥未进,只喝了豆腐汤,刚吃下去,人就不好了啊!”
胡县令对此并不发表看法,转而问素娘:“你又有何说辞?”
素娘虽然害怕,但儿子在身边,给了她一些勇气。此时口齿清晰,仍能说清楚原委:“她确实来民妇家中买过豆腐,可昨日下雨,民妇并未出摊,且那豆腐不知哪儿出了问题,做出来品相不好,又被雨水打坏了大多,民妇并不准备卖出去。但宋大娘找上门来,说她夫君身体不适,恳求民妇卖她一些,民妇不忍,这才赠与她了,并未收取银钱。那豆腐还剩一点,仍放在院中。”
宋大娘接话道:“是啊!我哪能知道你这豆腐有毒,否则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买了!白送我也不要!”
“你……”
胡县令不想听两人争吵,又拍了下惊堂木:“肃静!”
这样说,倒是有些奇怪。梁乐记得,昨日雨势不小,男主本来只是来自己家中借本书,但被大雨困住,直到用过晚膳才回家。
这宋大娘如此关心自己夫君,以至于冒雨也要给他做豆腐吃?可豆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难道别的便不能吃了?最重要的是,怎么会只给病中的夫君使用豆腐,其他吃食一点未进。
这听着怎么像,知道豆腐有问题,硬是要吃出病来?
她心中生疑,总觉得事情不大对。
李轲自然相信自己娘亲,主动提出:“不如检查一下剩下的豆腐可有问题,若是无事,那便与豆腐无关。”
“还用你说,我已经找许大夫看过了!”宋大娘尖锐的音色响起,紧接着李轲的话,她看向胡县令,“大人!青天大老爷啊!奴家那豆腐还未用完,今日拿与许大夫查了一番,果真有毒啊!许大夫也来了!”
许大夫在原阳县十分有名望,他是这县里有名的妙手仁心,梁乐刚来这里撞破了脑袋,便是这位许大夫给她看的,靠着他开的药,现在一点疤都没留下。
县里有人病了痛了,都是找他帮忙看看的,若是他能作证,那事情便能有个落定。
果然,胡县令听到许大夫的名字,追问道:“许大夫何在?”
许大夫早已来到衙堂,只等传唤。
他一身素白衣衫,虽已年迈,却仍有济世救人的气质,见之令人起敬。
胡县令自然不能让他跪下,反倒是吩咐个衙役给他搬了个座椅来。
就连问话的态度也变得十分温和:“许大夫,不知可否说说这豆腐中毒一事?”
梁乐瞧在心里,知道这答话十分关键,亦是紧张起来。
“启禀大人,老夫前日便诊治过这患者,其体虚无力,正是风寒之症状。当即便开了几贴药让他拿回家中煎制。但今日早晨此人再次来到老夫医馆,其口内有异味,肤色指甲苍白,腹内绞痛,时常呕吐,确是中毒之症。”
外头看热闹的人群中哗声一片,看样子李家摊子这豆腐是真的把人吃坏了。不然怎么前日还只是风寒,吃个豆腐就病重成这样?
“以后真不敢在她家买豆腐了。”
“是啊,这谁敢吃啊!”
“唉,早就知道他们家豆腐有问题了,还有前阵子那绿色豆腐,哪个敢吃哟!”
“而且最近也不便宜了……”
……
这些议论声让素娘与李轲都有些脸色苍白。
梁乐握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睛,轻声说:“别怕。”
她声音微弱,但却异常坚定,是信极了不会有事。
被这样安慰一句,李轲慌乱的内心瞬间平静不少,他冷静下来,问道:“许大夫,您可查过宋大娘家剩下的豆腐,可有问题?”
许大夫这时迟疑了一会:“老夫以银针试过,并无问题。”
古时候毒药难得,大多都是砒/霜,其制造手段不高,内里含的硫无法除去,便会与银发生反应,使银器变黑。而既然许大夫说银针并无变化,那就不是砒/霜。
梁乐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她一开始确实放心得很,可这官司真是越听越奇怪,这衙门的气氛又凝重,令她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但许大夫后一句话却让她的心又吊起来:“这毒虽不被银针试出,但老夫取那些豆腐喂食了一只鸡,那鸡确实立刻便出现不适。”
堂外又是一阵议论,李轲不被他们影响,已经陷入思索,他接着问道:“可这豆腐已经被宋大娘带回家中,并不能证明是买来之时便有异常。”
梁乐接上话头:“是啊,大人,何况素姨并未收取银钱,本也不准备卖给宋大娘。二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又如何会害人呢?再者说来,素姨又如何能知晓宋大娘硬要来家中买豆腐?”
这几个问题十分犀利,不少邻里听了也有了想法,平日里和他们关系好的人亦是愿意站出来说话。
“是啊,素娘昨日确实未出摊,哪能卖毒豆腐?”
“而且还没收宋大娘银钱,素娘也是好心,哪个能知道会惹官司。”
“是啊,换了是我,可该后悔死了!”
“别是宋大娘嫉妒素娘,诬告她吧!”
……
这番风向转变听得宋大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又朝胡县令磕了个头,声嘶力竭:“大人啊!奴家恳请大人去查查她家中剩下那些豆腐,肯定有毒!”
第9章 水落而石出 她的未来,也会被修正吗?……
事情发展急转直下。
素娘院中残留下的几块豆腐被衙役们取来,又寻了只家养公鸡,喂予它吃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只鸡竟开始狂躁,继而虚弱起来。
梁乐亦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男主肯定不会弄出来有毒的东西卖啊,这定然是有人陷害!
难道是原书的安排,少了她这个反派,就得换一个坏人顶上?
胡县令再拍惊堂木:“被告张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素娘也被这场面吓住,一时呐呐无言,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在做豆腐的时候弄错了什么。
梁乐努力回忆着方才素娘与宋大娘的对话。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她紧紧盯着宋大娘的神色,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得意?
从一开始,这宋大娘便将一切都赖在豆腐上面,雨天买豆腐给她夫君,且只做这一样食物,接着立刻便送去许大夫处,隔日便来报官。
一切都仿佛是早有预谋一般,人证、物证,都这么齐全。
见胡县令似是已经要作出判决,她正准备再说道几句,问问自己仍觉疑惑之处,就听到李轲已然出声道:“胡大人,宋大娘口口声声说草民娘亲要害她,卖了毒豆腐给她,草民娘亲有何理由如此做?这豆腐在草民家中院落放置一日,若是有心人想要做点手脚,也是轻而易举之事。若如此便定了我娘亲的罪责,大人不觉得有些仓促吗?”
少年人在堂中虽然跪着,却脊梁挺直,自有一身正气,令人见之便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