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说,这个人是位君子,若是鲁国没有君子的话,这个人是从哪里学到这样的美好品德的呢?表面是在夸他的弟子子贱,实则是在称赞鲁国君子众多。
梁乐的理解是交友须得慎重,“久居芝兰之室,不闻其香”,朋友对你的力量是巨大而有效的。
她便答道:“学生以为,‘德不孤,必有邻’。破题为君子当有德,而见贤之也。”
听了梁乐的作答,徐夫子不置可否,转而去问李轲:“李轲你说说。”
“有于君子者,圣人所不忘也,遂以君子称之矣。”李轲思索片刻,便作出回答。
梁乐觉得自己方才得答案实在是超常发挥,不但有旁征博引,还短促有力,与男主相比也不相上下,昂着头等待夸奖。
可徐夫子一瓢冷水泼她头上:“梁乐,我先前教过你们什么?这八股破题,法有六种,实则三类。明破、暗破、顺破、逆破、正破、反破,归根结底便是破意、破句与破字。你这道题明破‘君子’,且误以为‘破意’。
“破题之法不可侵上,不可犯下。既然仅为三字‘君子哉’,那便不当破出其后‘鲁无君子者’一句,这乃是犯了大忌。而李轲破题虽仅破句,但贵在灵巧。你还得多和他学学这破题之法啊!”
受到当头一棒的梁乐瞬间灰心,她刚才这破题,拿高考都能写八百字小作文了,结果换了科举八股文,竟然还犯了忌讳,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今日便再与你们讲讲承题……”考校结束,徐夫子进入今日的讲学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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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夫子家中出来,梁乐已是面带菜色,仿佛三魂丢了七魄,脚步虚浮。
李轲看着好笑,主动问道:“乐弟,今日课业已完成,何必如此神色?”
梁乐呆滞的双眼看向他,启唇道:“李兄,如果等会我们不用练字的话,我便能换个神色。”
“不可。”李轲收敛唇角的笑意,严肃了起来,“习字与念书不可一日荒废,乐弟,勤学苦练才能成才啊!”
梁乐崩溃,喊道:“啊——!李轲哥哥,你变得越来越像先生了!”
但生活再辛苦,还是得用膳。
由于梁乐家中藏书众多,李轲时常来借书抄写。梁乐自然无所谓,她起初便准备送予男主这些书籍,可男主硬是不肯收下,最后两人稍微熟悉了些,才肯来她家借书去抄写,且每周都会准时归还。
今日是他还书的日子,便顺便在梁乐家中食用午膳,和教她写字。
在梁乐教他制作神仙豆腐之后,李轲家中的赚钱门路便又多了一条,再加上梁乐明里暗里的关照,不论是安排自家下人买豆腐,还是给素娘与县里酒楼中的老板牵线,都对他家中的生活有很大改善。
就连素娘也不再每日出摊,而是雇了个人替她做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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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后,梁乐带着李轲来了书房。
她家在这原阳县买的是个三进三出的宅子,只她一个主人,可以说从里到外都是她做主,只要不是太过出格的事都不会有人管教,极其自由。
吃饱的梁乐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看着正在写徐夫子留下的两篇八股文作业的李轲,她问道:“李轲哥哥,你不累吗?”
少年这几个月身量拔高了不少,闻言摇摇头,并不答话。
梁乐见他如此认真,不欲打扰他,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醒过来时,她身上盖着块毯子,想必是男主吩咐家里下人给她拿来的。她走下椅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躯,发现李轲还在书桌前拿笔写着字。
专注之中甚至并未发现她已经醒了。
梁乐起了坏心思,她悄悄走到李轲身后,取了支笔蘸上朱砂,就要朝着少年的脸上画去。
可目光始终盯着面前宣纸的少年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一般,经抓住了她的手腕,令她不能再动一丝。
发现自己被抓了个现场,梁乐也不慌张,笑起来:“李轲哥哥,你发现我啦?”
手腕上的禁锢松开,她顺着趴到桌子一边,手中把玩着那只蘸了朱砂的毛笔。早先李轲不肯用她送的东西,她送个文房四宝还会惹得他不高兴,但如今许是二人关系熟稔了,李轲也不在意这些了,在她的不断努力下,终于愿意将这书房当作自己的来用了。
只是——
他手里用的还是自己当初花了一百个铜板买的那支毛笔。
梁乐看着少年垂下的眼睫,举起右手中的笔,在他的眉心点了一下。
“又闹什么?”李轲头也不抬,语气淡淡,却有一份他自己也未注意到的宠溺。
梁乐不在意,端详着对方眉间的红痣:“李轲哥哥,我前阵子看到有些孩子开蒙的时候,会用朱砂点痣。‘痣’同‘智’,点完之后,你就智慧无穷啦!”
李轲终于抬起头,他的眼有些狭长,但年纪轻,又多了几分少年气,显得柔软起来。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伸手从梁乐手中接过那支毛笔,转而在对方的眉间也点了一下:“若如此说,你岂非要点两颗?”
梁乐抄起一旁放置的宣纸敲他:“好呀,你是说我不够聪明吗?”
“我可没这么说,该习字了。”他的八股文已经写完,梁乐也歇息过了,是时候教今日的字了。
“好好好——李先生,学生这就来。”梁乐拖长尾音,在一旁端坐好。
李轲被她的称呼闹得发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面前人白皙的脸上满是无奈,控诉着对习字的不满,可眉间那一点朱砂——却显得多了几分女气。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李轲闭上眼,微微摇头,想要将这种胡乱的想法lJ赶出脑中。
他沉声道:“别这么叫。”
第8章 惹上官司了 查查她家中剩下那些豆腐,……
梁府书房里。
两个少年各握支毛笔,安静地写着今日夫子留下的八股题。
一阵喧哗声传来,打断了二人的思路。
梁乐皱皱眉头,在家中念书的时候,她都交代过下人无事不要来书房这块,免得打扰他们学习。
她自己倒没事,但男主可是没几个月便要参加县试的人,这时间宝贵,哪经得起这般耽误。
见李轲还面色平静,专注作八股文,似是不被外边吵闹声影响,她轻轻放下笔,不发出响动,脚步轻慢地走到门外,带上门,准备去问问是何事。
知礼早已被她送回主宅,现在跟着她的侍女换成了知书。
知书年纪不大,此时不过十五六岁,性格还跳脱着。她一副小厮打扮,脚步不停,朝着她奔来,面色惊慌:“小姐,出事了!”
“嘘!”梁乐竖起食指,怎得连称呼都忘了注意,她可不想被男主知道自己是个姑娘。
事实上,这事她也认真考虑过,和男主坦白是不是会更好。但深思熟虑后,她想,若是男主知道了自己是个女子,定然不会与自己一同念书,更别提教自己习字。那这同窗之谊直接土崩瓦解,自己的努力也统统白费了。是以思来想去,她还是始终以男装示人。
将来若是真的与男主生分,有了分歧,大不了换上女装,全当从未有过梁乐这么个人出现过。
她瞪了知书一眼,让她以后小心。后者也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差点暴露了小姐的身份,忙忙住嘴。
这门关得严实,男主肯定是没听见,她也不愿在这事上多耽搁,且知书这般紧张,莫非是原主家中出了什么事:“下不为例,出什么事了?”
“少爷,李公子家出事了!”知书知道李轲公子在他们家小姐心中分量不低,平日里对他关照得很,这会知道了他家出事,可把她自己都急得跳脚,匆匆赶来告知小姐。
梁乐没想到竟会是男主的事,她回想了一下剧情,此时自己这个原本的反派不搞事了,男主应该一切顺利地准备县试才对,不应遇上什么阻碍。既然书中没提,那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她放下心来:“何事?”
她冷静的态度影响了知书,这么看来小姐也并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在意李轲公子。
“宋氏墨斋的人说他们买了李轲公子家的豆腐,吃中毒了呢!”知书不急了,此时说得绘声绘色,“那宋家的下人已经去衙门报官了,素娘听说也已经被衙役带走了,他们邻居刚找上门,说通知李轲公子一下呢。”
太突然了吧!
怎么豆腐还能把人吃中毒?
梁乐第一反应是,有人陷害男主。
但这原阳县内唯一一个在书中有名字的反派就是自己,还能有谁在干坏事呢?
而且还在食物上下手。
这事不小,也并非自己能做主之事。她让知书在外头等着,自己进去把事儿和男主重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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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那扇漆红色大门敞开着,两边各站着两名衙役,身着官服,衣裳红黑相间,正胸口处是一块圆形,上面绣着一个白色的“衙”字。前者持枪,后者持剑,好不威武,令人不敢前进。
梁乐跟在李轲身后,走进大堂。
衙堂正中坐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他面容白净,不留胡须,神色严肃,正看着一方讼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