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李轲为她将鱼肉弄好,她怎么一点儿也不嫌弃呢?
梁乐一双眼睛被这满室的热气熏得发亮,目不转睛地盯着李轲的脸看,想要弄明白自己这前后不一的反应到底是因为什么。
光线明亮,映在她眼中如有簇簇火光,李轲抬首间便撞了进去。
——再也寻不到出口。
第30章 文学城首发 梁乐是男子,他亦是。……
簪缨会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众人推杯换盏,相互恭维。
李轲避无可避,也被赵学政拉过去说了些话。
赵学政本就喝了些酒,又十分看好李轲,激动映在脸上。
李轲县试、府试、院试皆为案首,中了个“小三元”,若是将来乡试、会试、殿试能够出彩,考个“三元及第”回来,那可是给整个江南府添光啊!
在当今这个官员稀缺,朝廷无人的时候,若是真能连中三元,那定然是前途无量!
而赵学政作为李轲科举起始路上的恩师,能有如此学生,亦是难得,此番也是全力栽培,希望真的能教出一个国之栋梁来。
他看向李轲,眼中满是赞赏之情,饱含期望,是一种对于少年人将来必定有所作为的信任:“李轲,过几日你便要启程前去白阳书院进学,我与那山长早年是至交好友,我已为你修书一封,明日你来我府中取。”
通过了院试,这些学子们便要准备接下来的乡试了。为了保证他们的天分不被埋没,这批学子中适龄者会被送去白阳书院统一进学,由江南府最好的夫子们教导他们,培育他们,希望他们能在往后的考试中能中“举人”,中“进士”。
书院的学资一部分由府学统一给钱,另一部分便是来自梁乐这些“买”进去的学子,他们考不过院试,甚至连童生都不是,但只要出的钱够多,白阳书院还是会拿出少量名额接收的。
白阳书院名声在外,无数学子想要入学。李轲对这并无多大兴趣,但他想到梁乐先前与自己说好会一同去书院,还要做同窗,他的道谢之语中也多了几分真心:“多谢赵学政。学生明早定上门拜访。”
赵学政拍了拍他的肩膀:“李轲,我朝还需你这等学子啊!”
这话已经有些出格,仿佛本朝的未来都在他们手里一般,将如今已在位的官员贬得一名不值。李轲看看四周,无人注意到赵学政方才的话语,他喊人倒了杯茶水来递给赵学政:“学政过誉。”
他并未多说些什么,但赵学政接过茶水,已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口误,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又该做文章了。他也不再多言,只看了看李轲,又交代了几句话,便被前来敬酒的其余学子拦了去。
趁着这机会,李轲便抽身离开。他的视线始终不离梁乐那桌,但毕竟有些距离,看得模糊,令他不太放心。
他已经过来太久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往那桌走的脚步兀地停住——只是几杯酒的功夫,他竟然都不想与梁乐分开么?
·
李轲被喊过去,迟迟未归,梁乐等了片刻,一个人坐在边上实在无聊,又有些口渴,随手斟了杯水,喝进口中却被那股呛人的辣味震得险些吐出来——竟然是酒。
这儿的酒味太重,根本分不清是弥散在空气中还是自己手上的杯子中,她的鼻尖都皱起来,到底还是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吐出来。
酒虽然烈了些,但也并非立刻就要上头,梁乐只觉得口中一阵怪味,吃了些菜压下去之后,并未有头重脚轻之感。
看来我酒量还不错。
梁乐颇为自豪地点点头。
等到李轲被赵学政拉着说完话,再回到梁乐身边之时,见到的便是一个双颊酡红,眼神迷离的少年人。
这人双手抱着自己的碗,碗里还剩下两块自己给她剔好的鱼肉。只是她腾不出手拿筷子,只好眼巴巴地望着碗里,神色迷茫,不知如何是好。
李轲见她这副呆滞的模样,先是被吓到,还以为被谁欺负了去。等他凑近了,闻到梁乐身上那股子浓郁的酒味,他眉头轻皱,伸手将对方面前的玉杯放至鼻尖轻嗅。
谁给她喝酒了!
他看了圈周围学子,但想到方才自己一直注意着这边,并无人接近梁乐才对。
“李、轲。”梁乐从来没碰过酒,方才那一口酒劲上来,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了。
她望着李轲,眼里满是困惑,似乎没想明白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她接着笑起来,捧着手里的碗给他:“还要。”
李轲接过碗,夹起碗里的一块鱼肉,送到她嘴边。后者却并不赏脸,头都摇成了拨浪鼓:“你吃。”
她说的痴言痴语,旁人听了得丈二摸不着头脑,李轲却明白了。他将筷子挪开,问道:“留给我吃的?”
梁乐猛地点头。
没想到她人都醉得神志不清,还记得要给自己留吃的。李轲只觉得心间有什么喷涌而出,继而变得柔和舒缓起来。
梁乐容貌本就不俗,柳眉杏目,男装打扮亦是俊秀得很,像个风流少年郎。平日里她只对李轲亲近,外人都难得见到她的温言软语。这会醉了,双眸清透明亮,神情又娇憨得紧,容色更显摄人。
一旁甚至有几个学子都向他们看来,李轲听不清他们口中的议论,但总觉得是在说梁乐。
一种自己的宝物被他人发现、觊觎的感觉令他不太舒服。
总归这簪缨会已经将流程走完,他们便是先回去也没人会说。他请了位稍微熟悉些的学子,让他帮忙告知赵学政一句他不胜酒力,先行离开,便带着梁乐往外走。
·
街头灯影绰绰,偶尔间有几位行人匆匆走过。
夜间出来的人本就不多,今日又是簪缨会,爱凑热闹的百姓即便不能进去吃上一桌,也会在附近待待。
梁乐喝得不多,只是头脑不太清醒,这会不知道怎么用力才能走路,往前两步就要朝着地上趴去。李轲看得心惊胆战,将她一只手臂绕过脖颈,搭在自己肩上,送她回家。
带着个小醉鬼,李轲却没觉得自己有多嫌弃,反倒觉得她可爱得很,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梁乐侧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嘴里嘟囔不清:“李轲……你……不要……”
李轲感觉自己前所未有地有耐心,他带着人停下来,让她靠着自己肩膀:“什么?”
喝醉的梁乐显然没有平日里脾气好,她听到自己还要重复一遍,撅起嘴,吐字含糊,十分不满:“你、欺负、我。”
“何时?”李轲听了有些惊讶,自己什么时候欺负过她,日日担心她磕着碰着还来不及。
“就是……”梁乐磕巴了一会,想不出来。她抬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空,好像……以后会欺负她,对她不好。
可是,她怎么知道以后呢?
这个问题把她难住了,一时之间接不上来,只好闭上眼睛,朝着身旁人凑过去,胡搅蛮缠:“反正就是欺负了。”
李轲被她这一番动作闹得有些无奈,看到埋在胸口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他没忍住,摸了摸那头垂在脑后、乌黑顺滑的长发。
等她将来及冠,自己还能这样吗?
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怔住,李轲心跳如雷,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梁乐是男子,他亦是。
等到将来他们及冠,亦会一同求学、入仕,亦是彼此至亲至重之人才是。
就像是……他的弟弟一样。
但是……
但是……他心中仿佛住了一只猛兽,咆哮着,叫嚣着,告诉他,他不是这么想的。
他要她。
她是最重要的人。
也是——不能放弃的人。
李轲稳住心神,将梁乐的脸捧起来,凌乱的黑发散落面前,她有些困了,眼中湿润,眼角泛红,不懂面前这个人想干什么。
天边圆月如盘。
朦胧的月色之下,李轲忽然意识到,过两日便是中秋了。
他记起幼时中秋收到的那张藏在月饼里面的纸条。如今的他已是案首,将来他自会金榜题名。
一时之间,他的心底柔软得仿佛塞了一团棉花,丝线柔细,纠缠不休。
他伸出手将梁乐脸前的黑发挽至耳后,莹白的耳垂在月光的照映下更显柔软精致,小巧而轻薄,仿佛轻轻一捏便会泛起红色。
一个小点吸引了他的目光。
在那片洁净的耳垂之上,有颗深色小痣,但细细看来,却是一个极小的圆孔,像是……
……像是女子常年佩戴耳饰的环痕。
李轲神色恍惚,食指与拇指放在怀中人的耳垂之上摩挲起来,心中惊疑未定。
如他所想一般,常年握笔的指腹在这上面片刻,便将那片耳垂揉的泛红。那颗小点甚至没在他的指上留下一点痕迹,只剩下温润滑腻的触感,惹得他指尖发热。
他低下头,看向梁乐已经轻轻阖上的双眸,纤长微翘的睫毛仿佛小扇一般在眼睑下方留下一片阴影,整个人毫不设防地靠在他怀中。
许是他方才的动作让梁乐感觉到了一些不适,她脸颊轻移,将自己的耳垂从对方手中抽出来,又蹭了蹭李轲,信任而又眷恋地抱怨:“好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