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全差点要呕出一口老血,这算什么敬待长辈的礼数!
但眼下不是怄气的时机,他憋着一口气,连忙叫住人:“阿汶!”
沈汶这才止住脚步,回头一看,扫了几眼前边眉开眼笑的人:“二叔过来了?”
“是啊!不是去宫宴,怎么回来得这般早?”沈敬全赶紧跟了上去,口气尽是长辈对小辈的关怀,“你父亲呢?也回来了吗?”
沈汶心中记挂着事,眼中毫无波澜:“父亲还在宫中,二叔先和几位叔伯聊着,侄儿有事先走。”
他作势要走,沈敬全忙不迭拉住他,他还没忘记自己所来的目的。
只见到沈汶也凑合,此前大哥的大儿沈执前途本是一片大好,他沾着些和沈执的名气倒还能过得不错,一朝触怒龙颜,竟也成了个废的。
如今沈汶在朝堂上跟着二皇子水涨船高,若得些帮衬,他的官途也能顺畅些。
沈汶垂眼扫过被拽住的衣袍,脸上一贯假面的温和和耐心好似要消失殆尽,“二叔这是要做什么,不妨听侄儿一句劝——人在这世上活着,还是要有些分寸得好。”
沈敬全听了这话哈哈笑出声,他向来脸皮厚实,区区一声分寸,倒还镇不住他:“你我叔侄相称,要二叔我说,一家人,便不该说两家话……哎!”
沈汶着急要去验证那回事,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眼里流露出嫌恶来,甩开拽住他的手便离开,没等沈敬全跟上,转眼消失在拐角处。
他本就有一副健硕的身子,步伐走得极快,走至桐院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这里本是沈执地方,如今一切受他掌控,常年有人守着,不得他指令,谁也不许近。
挡一个残废,绰绰有余。
沈汶唇角弯起了一个笑容,等他拿到罪证助二皇子一臂之力,恐怕不久整个沈家都要听命于他,甚至,凌厉在更多人之上。
沈汶走至桐院门前,他面上本是带着快意的,猝不及防看见那两条倒在地上的人影,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冻成了冰。
“怎么都倒着?给我起来!”他快步上去,怒得足尖踢了踢那两人,姿势未变,呼吸倒是有的,肉眼可见胸膛微微起伏。
他捻了些二人脸上的粉末,轻嗅了下,意识到是迷药,转眼握紧拳头起身,锐利的鹰眼紧盯着那扇打开的门,目光阴暗。
沈执可走不出那院子,他几乎毫不怀疑,来的人,是敢同他负隅顽抗的那个女人。
人还没走,沈汶眯着眼确定。
他跳起将一盏灯笼摘下,提在手中,暖绒的光映出他那张微微扭曲的脸。
既然还未走,那就……永远别离开了。
他迈入了门槛,步子落在地上,在寂夜中发出的沙沙声。
-
姜眠终于找到那段红漆木,被压在一只碎得四分五裂的花瓶底下,与她隔了小段距离。
姜眠看得真真切切。
她还未来不及激动,耳边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轻微的、鞋履碾过石子儿的声音。
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她木然转动脖颈,朝外望去。
那条入院的长道内,有一束火光,忽明忽亮,越发靠近。
……有人来了。
意识到这点,她的手心已沾满冷汗。
姜眠猛地扭回了头,心一狠,想着抓紧先将东西藏起,不料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飞扑而倒,右手重重在碎瓷上一刮。
痛得神经都在颤动。
鲜血淋漓。
姜眠忍着冲刷大脑的痛感,将东西收入了怀。
手心的血还在流。
她咬着牙努力爬起来,做完这步,身上已被冷汗浸湿得一塌糊涂。
几乎是同时。
门开了。
第25章 沈汶猛然朝掷石的的方向望……
夜幕幽深。
沈汶听到屋内传来的响动时,嘴角阴沉沉地,微不可察地一笑。
他好似整暇地捋了捋翻上来一角的襟领,抬头望了眼被火光照得蒙蒙亮的堂屋,慢悠悠地步入屋中。
“嫂嫂。”
那道呢喃如同带有魅惑般的轻柔感,像午夜叫人发颤幽灵,在空寂的屋里传荡。
姜眠捏紧了拳,头死死的倚贴于壁,手心的伤疼得她头昏眼涨,粘稠的血顺着指缝间隙流了下来,她咬牙闭紧了眼,忍住没发出一丝声响。
为什么,沈汶会提前回来得这般早?
“你在哪?”
他不紧不慢地转了个身,眉头轻挑,四方一望,未见到有任何动静。
沈汶舔了舔微微干裂的唇,低低的笑在悄无声息的夜里格外清晰,像嗜血的狼。
藏起来了啊……
没关系,沈执嘴角的笑容越发放肆,时间还有很多,他可以慢慢找。
毕竟猫抓老鼠的游戏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脚步由近及远。
沈汶闲悠悠转入主卧,床底、屏后,举一翻找,未见踪迹。他出来了,叹息一般,声量恰是能让藏身某处的姜眠入耳,“……嫂嫂……你竟没躲在里边呢。”
他继续循着,能躲人的地方,一处接着一处,像姜眠找那块薄木一样。
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姜眠只觉得恍若经年。
沈汶脚下一停,将目光落在了白瓷上的刺眼的红,血滴子浑凝未干、鲜艳欲滴,漂亮得夺目,他嘴角勾起的弧度逐渐放大,一字一顿:“找、到、了……”
碎瓷堆不远处,靠着墙,一个寻常可见的木制高柜静静安放。
三个字一字一字砸在了她心口,姜眠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滞停。
脚步渐渐逼近。
她一手按住了柜壁,竭力没使自己僵硬发麻的腿滑下去。
门隙间盖下了一条阴影,靴履声戛然而止。
那道声音比落下的阴影还沉重,看似友好的询问。
“嫂嫂可有捡到一块薄板,上了红漆的。”
沈汶的声音犹在耳畔,明知她看不见,却还是在空气中比划了几下,“长宽约莫有这般大小……”
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
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他笑了笑,换上一种几近温和的腔调——“嫂嫂是准备自己出来,还是让我把你请出来?”
姜眠的拳松开又捏紧,始终未出声。
手中那玩意儿捏得死紧。
“不说?”
他反问的同时“噗”的一声。
一道尖刀插入了门缝,凛冽的寒光微闪,伴着一声冷笑。
姜眠的心压抑不住的怦怦直跳,像要跳出来才罢休。
她的心是慌乱的,但黑暗中没人能注意到她一双眼逐渐清明。
迷药早在外头那两人身上撒了个干净,那就……
刀身借着强而有劲的外力,咚一下,抵开了半边的柜门。
几乎是在沈汶看清姜眠的同时,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飞速袭来,让他根本来不及避让——“看我不砸死你!!”
“啊——”
夜明珠狠狠地砸中他的眉心,强大的推力使他痛哼着踉跄后退,珠子咕噜地滚落在地,沈汶眉心瞬间喷出了一道血花!
姜眠趁着他此刻毫无反抗之力,猛地冲出,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不要命似的飞身跑。
她早就预算好门口的方位和摆物的布局,一路跑出去空旷无阻。
“贱人!”沈汶失声喊出,目光似能杀人。
他死咬着牙,额间痛得几乎能让他陷入昏厥,他使劲晃了几下脑袋,眼睛才勉强能视物,捂着伤处拔腿追了上去。
未能顾及身后摔出去灯笼里的火舌喷出,舔着了一处垂帘。
“给我站住!”
沈汶和她一样跑出了屋子。
姜眠焦虑又震惊,未想过他受了这么大袭击依旧能不依不挠跟上来,但她哪会听他的,捏着袖里的东西,满脑子都是要抓紧回到沈执身边。
她知道的,今夜被他发觉沈执和她的心思,她若是真落入他手中……恐怕难逃一命。
她冲出了桐院的院门,迫切想要离开这里,冲势过急,未料到前头站有人挡着路,那人竟在院门前打转。
沈汶紧随追上,“拦下她!”
那人闻声,还真手忙脚乱地去阻她,姜眠心中暗骂,对这粘的紧凑的狗皮膏药往脸上打去。
谁料挨了打对方也不松手,二人齐齐往地面摔去,袖口的东西啪一声摔出。
姜眠死摁中年男子的手力度一轻。
生硬的石板路,尽管隔着厚厚的冬衫,姜眠的膝盖处依旧摔得生疼,手腕被擦伤了,原本流血不止的手心伤上加伤。
她下意识还是先将漆木护在怀里。
就这段时间里,沈汶追了上来,见到眼前这一幕,眼中如蛇般阴冷的眸子多了几分快意,嘶哑大笑:“跑?你倒是继续跑!”
他瞳孔激越的猛缩,大步地迈向前去。
“阿汶,这是怎么一回事……”
来人一乱慌乱的爬起,正是不久前拉住沈汶的沈敬全,他虽说离开了几年,府里的布局倒还是清晰如初的,见沈汶离开的方向便知是往这处桐院来。
毕竟侯府北面颇为远僻,他只记得原先所住的只有沈执一位主子。
沈敬全既撞见了沈汶,便没打算放过这口肥肉,可一过来,还未弄清出情况,便见地上这个女人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