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陶家婶子,当初你要跟茱茱一刀两断,还是找我做的见证。现在又腆着脸来认亲,你这是想打自己的嘴,还是想打我的脸呢?”实在是看不下去的里长走了过来,满脸不高兴,“再说了,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该为你闺女考虑吧?你这么耍皮撒赖的,谁敢去你们家提亲?谁敢跟你们家做亲家?”
陶婶子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扯着嗓子干嚎:“娘啊!你瞧瞧,你费心费力将陶茱萸这白眼儿狼拉扯大,现在她仗着有人给她撑腰,翻脸不认人了。你在天有灵,保佑这小蹄子早日被人休了吧。”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陶茱萸惨白着一张脸,身子也轻微地颤动着,显然是气急了。
栾良砚见状,轻轻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看向栾母那边。
只见栾母从怀里掏出一张契书递到众人眼前,朗声道:“诸位可瞧仔细了,这是当日陶家将茱茱嫁予我们家的契书,白纸黑字,写的一清二楚,三十两纹银,此后茱茱便是我们栾家人。这陶婶子自个儿也说了,以后茱茱是死是活与他们陶家再无任何干系。”
说完又恶狠狠地剜了陶婶子一眼,气愤道:“茱茱在陶家时,没被你们折磨死是她命大,亏得你们还有脸在这儿说是茱茱的娘家人!”
“那又怎样?现在你们家出了个举人,有的是银子,必须再补我们……哎,哎,放开我!陶茱萸,你个狼心狗肺……”
最终官差将还想继续闹腾的陶家人给拖了下去,祠堂里的宴席才得以继续。
不过接下来几道菜,陶茱萸吃的很是艰难。
委屈、尴尬、愤怒,各种滋味缠绕在她心头,苍白的脸色配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上去甚是可怜。
她悄悄抬眼看向栾良砚那边,想看看那人是何神色,却发现栾良砚的席位上空无一人。
而另一边,挡不住众人的热情,喝得些上头的栾良砚正斜靠在门外一根柱子上揉着眉心。
透了会儿气,感觉沉闷的脑袋有所清醒,他直起身子准备回到席位上去,却见一双素手捧着一个白瓷碗递到了他面前。
栾良砚抬头,瞧见他那兔子似的小媳妇儿正紧张地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微扬,不错,小媳妇儿倒是会体贴人,也不枉他刚才给她撑腰。
他一口饮尽碗里的醒酒茶,瞧见陶茱萸的眼眶竟又红了几分,忍不住问道:“莫不是我出来后又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陶茱萸连忙摇头,她见栾良砚脸上没有半分嫌弃,扑通乱跳的心这才有所平复,轻声说道:“刚谢谢你,还有……陶家的,给你添麻烦了。”
片刻后,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忐忑不安地问道:“今儿县太爷特意给你摆宴庆贺,却被陶家人给搅了,日后县太爷会不会给你难堪?要是我能拦住陶家……”
说到这儿,她又说不下去了,她一个弱女子拿什么拦住陶家那豺狼似的三人?
第8章 收钱 拎得清轻重
栾良砚见那方陶家人刚混闹罢,这方陶茱萸立马可怜兮兮地凑到他跟前,本来还有些怀疑她的用心,但瞧见她脸上除了担心和自责外,并未见丝毫的算计,便又打消了那点疑虑。
他在心底暗笑一声,大约是自己上辈子见多了尔虞我诈,现如今只要有人主动凑到他跟前,他都要先怀疑三分。
他那小兔子似的媳妇儿,能有什么算计?
“无碍,这事我自有分寸,只是你日后再遇见陶家人,躲远点儿,别让他们欺负了去。”
“好。”
热闹的酒宴持续到了月上柳梢方才散场。
能被县太爷邀请的人,哪个不是心里有把算盘的,这不,人是走了,带来的东西可都留在了栾家。
栾家堂屋的大桌子上堆满了礼盒锦布,陶茱萸有些不安的同栾良砚说道:“这些东西要不我们还是还回去吧?”
“哦?为何?”
“相公刚考上举人,这些人就巴巴地送来这么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没安什么好心,而且让外人知道了,对相公声誉也不大好。”
栾良砚翻着书本的手一顿,抬头看了陶茱萸一眼,“这些可都是好东西,留着自家用或是卖了换银子,能让你少干不少活儿。”
陶茱萸微微摇了摇头,“家里虽不富裕,但也不缺吃穿,而且有手有脚的,没必要拿别人的。”
栾良砚没想到他这小媳妇儿还有这分见地,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笑意,“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那我明天就退了回去。”
“哎,那可不行!”一直在礼盒里搜搜捡捡的二媳栾刘氏听见陶茱萸的话后,一把扑在了桌子上,紧紧搂着怀里的东西,“这里面可有不少好东西,还有好几封雪花花的白银,到嘴的肥肉哪能吐出去?”
“二嫂,这些都是别人送来的黑心钱,我们不能收。”陶茱萸好声劝道。
“想送回去门儿都没有,你们不要我要,”二媳还是紧紧护住身下的东西,生怕人抢了去,“我不怕这钱黑。”
“二嫂,我虽没读啥书,但也晓得拿人手短这个理儿。相公是要做大官的人,万一日后有人拿着这个,逼他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咋办?”
“木箪日后若是做了大官,别人让他做事那就做呗,有啥不愿意的?”
“闭嘴!”本来也有些心动的栾母显然是将陶茱萸的话听了进去,冷声打断栾刘氏,“茱茱说的有道理,我们断不能为了这些钱财断送了木箪的前程。”
“娘啊,你不为我们考虑,也该为木箪考虑吧,他今后就是举人老爷了,哪能穿得还像往日那般寒碜,刚好可以用这些锦布给他做几身衣裳。”
“二弟妹说的也有道理,再个,那些乡绅老爷们送这些东西过来,也是给小叔子脸面,我们退了回去,岂不是惹他们不快?”大媳栾李氏盯着锦盒里的几支碎花珠钗,想着给大丫戴刚好。
“行了,你们谁都别说了,明个茱茱就跟我一起去把这些东西退了。”
二媳见栾母打定主意要将这些东西退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边往怀里塞着银子,一边干嚎:“你们就是见我老实好欺负,田里的重活儿累活儿,哪一样不是我在干?如今别人都将银子送上门儿了,你们还要往外推,不就是想着家里就算缺啥,还有我这个老黄牛可以继续压榨吗?我要是累死在田头,才合了你们的心意是吧?”
栾良砚见二嫂越说越不像话,不耐烦地说道:“二嫂若是想要,自个儿拿去。”
“真的?”栾刘氏蹦了起来,也不待栾良砚回答,直接将桌上的小物件儿往怀里塞,还招呼坐在一旁闷不吭声的栾二将东西都搬到他们屋子里去。
栾良砚见二嫂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也没心情再在堂屋呆下去,便收起书本回了自己屋子。
片刻后陶茱萸拿着一盏油灯进了房,她拿起剪刀将灯芯顶部烧焦的部分剪去,灯火跳跃几下,屋子更亮堂了几分。
将油灯放在栾良砚的书案上,陶茱萸又有些犹豫,不知是该留在这里,还是应该去堂屋里呆着。
“帮我磨墨,可好?”栾良砚温和的对站在旁边的陶茱萸说道。
经过这两日的观察,他基本上已经笃定陶茱萸莫约确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而且也拎得清轻重,可能有些小聪明,但绝不是他上辈子所见的那些蛇蝎女子。
再者说,他也没有停妻再取的打算,所以如无意外的话,他们两得相守一辈子,那么两个人不能总是如先前那般生分。
陶茱萸有些差异,她总觉今日的栾良砚与刚回家时很有些不同,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好。”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写字声和磨墨声,陶茱萸怔怔地看着砚台,余光扫过案角上的纸张,她虽大字不识几个,但也看得出栾良砚的字是真真的好,不愧是一次就能考中解元的人。
“你识字?”栾良砚突然问道,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陶茱萸看他笔下文章的神情,绝不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该有的。
陶茱萸磨墨的手一颤,她没想到栾良砚如此敏锐,她就瞧了两眼便被发现了,便有些不安的说:“嗯,但认识的不多。”
“你写两个字我看看。”
陶茱萸接过栾良砚手里的墨笔,既生疏又有那么一丝熟悉的在纸上写下了“陶茱萸”三个字。
栾良砚拿起草纸仔细看了看,而后问道:“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生身父母的事?”
陶茱萸垂着眼盯着书案,眼角微微有些发红,声音里也带有一丝颤抖,“不记得了,在遇到阿奶之前的记忆都是一片模糊,唯一有点印象的是,小时候的桂花糕很好吃,甜甜的,糯糯的。”
“你的笔墨虽然不是很流畅,但也看得出是照着字帖特意练过的,所以你有可能是出自一个富裕的家庭,又或者是书香门第。”栾良砚指着纸上的三个字慎重地说道。
“真的?”陶茱萸的眼神亮了起来,而后又慢慢暗淡下去,知道了这些又能怎样?
栾良砚见她泫然欲泣的样子,连忙岔开了话题,“下次赶集时,我跟你们一起去,给你选两本字帖,你接着练,再给你挑几本启蒙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