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二人买好各自的东西后,便朝街头的小面馆儿走去,莫约是离饭点儿还有段时间,面摊上并没有多少人。
栾良砚挑了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从怀里摸出两张纸递给陶茱萸。
陶茱萸有些疑惑地接过去,展开一看,见是两张面额一百两白银的银票,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栾良砚,而后又扭头四处瞧了瞧,见周围并无旁人,才松了口气,将银票又迅速塞回了栾良砚手中。
“赶紧收起来,别叫外人瞧见了。”
栾良砚有些哭笑不得,“这是给你的,你好好收着。”
“给我的?给我做什么?”陶茱萸有些迷糊,而后又紧张起来,“不是,你怎么有这么多银子,难道你收了那些……”
“你想哪里去了,”栾良砚打断了陶茱萸的自我惊吓,将银票细细叠起来放在她手心,“这是我们菱州提府奖赏给我的,每年乡试考得好的学子,提府都会奖赏。”
“那就行,不过你给我做什么,你自己留着。”
“给你你就拿着,我这儿还有,”栾良砚拍了拍陶茱萸的手背,又慎重说道:“这只是给你的,不用告诉旁人,连娘那边也不用说。”
陶茱萸轻轻咬着嘴唇,而后将银票放进衣襟里,低低说道:“谢谢相公。”
两百两银子可够他们栾家一大家子吃吃喝喝一整年,栾良砚却就这么给了她,还是给她当作私房钱,陶茱萸心里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莫约是有了银子傍身,她也头一回觉得这日子还是有那么点盼头。
待回到村里时,日头已经落山。
在牛车上来来回回颠簸了好几个时辰,众人只觉骨头架子都快散了,草草用过晚饭,便都回自个儿屋子歇息去了。
刚洗漱完,栾良砚便将布包里的一摞书放在了陶茱萸面前。
“《颜勤礼碑》?”陶茱萸有些不解地看着最上面那本册子,“相公,这些是?”
“你小时候应该也是练的这种字体,你接着练,”栾良砚指着另外几本书接着说道:“这几本是学堂里常用的启蒙书,你先看着,有不懂的来问我。”
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可陶茱萸却瞬间傻眼了,“这……这些都是给我的?”
栾良砚挑了挑眉,“怎么,不想学?”
“想,当然想!”陶茱萸连忙开口,一把将书揽在了怀里。
她当然想学,只是从她有完整的记忆起,她就没拿过书本,乍一看到要学这么多书,有些转不过弯来而已。
“那就好,还有那字帖,每天练十幅。”
闻言,陶茱萸脚下一个趔趄,真是个严厉的先生。
第二日开始,陶茱萸干完家里的杂活儿,便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偷偷看起书来。
只是家里人口多,还养有不少牲口,虽有大丫帮衬着,但真正留给她看书练字的时间却不多。
因此,栾良砚给她布置的课业,十次总有三四次完成不了。
因着课业没有十足十的完成,虽然栾良砚未曾说什么,但陶茱萸每次见着他总有那么几分心虚,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
倒是这方,栾良砚察觉到陶茱萸的躲闪,心下颇有些不痛快。
一日,栾良砚见家里人都下田干活儿去了,便拦住又想躲他的陶茱萸,“前些日子给你的字帖,练得如何了?”
陶茱萸神色有些僵硬,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得喃喃开口道:“书看了数十页,字帖…字帖还没练完。”
“所以,这就是你这几日躲着我的原因?”
第12章 来客 娘家侄女儿
“嗯……”
栾良砚叹了口气,将陶茱萸拉到书案旁,安抚地说道:“字不是一日就能练成的,而且我也知道家里事儿多,你每日也没多少空闲时间,你大可不必因着这事躲着我。再说了,你天天躲着我,万一看书时遇到不懂的,你问谁去?”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陶茱萸轻笑着说道,心中松快了不少。
“将你这几日练的字给我瞧瞧。”好不容易逮着人了,栾良砚可不打算就这么把她放走。
迟疑片刻,陶茱萸将藏在梳妆台里的一叠纸拿了出来,放在栾良砚面前,而后神情忐忑地看着他。
栾良砚细细地翻看每张纸上的字迹,末了拿出一张白纸,写了一幅字放在陶茱萸写的旁边,“你看看,我们两写的有何不同?”
陶茱萸涨红着一张小脸,她写的字单看还像那么回事儿,但是和栾良砚的一对比,那真是和鸡扒的差不多。
“相公写的好太对多了。”
“你写的字整体框架没什么问题,但是太僵硬了。“栾良砚将书案前的位置让了出来,“你再写几个我瞧瞧。”
陶茱萸便拿起桌上的纸墨认真写了起来。
站在她身后的栾良砚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便往前走了一步,一只手按在草纸上,另一只手绕过陶茱萸的后背,轻轻地覆在她握着毛笔的右手上,将她整个人圈在胸前,“手腕子放松,你手腕使的劲儿太大了,所以写出来的字不甚流畅。”
细细的气流在耳尖上扫来扫去,后背上紧贴着另一个人温热的气息,陶茱萸握着毛笔的手不由有些发抖,笔下的字便犹蝌蚪般扭曲起来。
“静心!”
半晌,陶茱萸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小声嘀咕道:“痒……”
“嗯?”
“耳朵痒……”
栾良砚低头一看,只见被他圈在怀里的陶茱萸一只耳朵外加半边颈脖都通红通红的,便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自己写吧,记住手腕放松。”
察觉到身后的气息离去,陶茱萸松了口气,但又没由来的一阵失落。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躁动,她笔下的字慢慢流畅起来。
“啊!”
沉浸在练字里的陶茱萸,被突然摸上她耳后的一只手吓了一跳,手中的笔也掉在了地上。她捂着耳朵,瞪大一双眼睛,惊恐未定地看着身后那人。
栾良砚缩回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见你耳后有三个小黑点,还以为粘了脏东西,所以才……”
陶茱萸揉了揉耳朵,“阿奶以前告诉过我,我耳后有三颗小黑痣,莫约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长得倒是别致,”栾良砚在案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歪着头看向陶茱萸,勾起唇角,“按理说我们早就成了亲,你还这么怕我,难道是嫌弃我当时病得半死不活,由他人扶着跟你拜的堂?这样的话,那我们重新再办一次成婚礼?”
“别,你可别瞎折腾。”陶茱萸连忙阻止,声音也比平时大了不少。
这人刚还一副稳重的模样,怎么突然又不着调起来?再办一次成婚礼,她还不得被村里那些人给笑话死。
上午将家里收拾一番后,陶茱萸便背着竹篓出了门,阴雨天儿要来了,家里得多备一点柴火。
“茱茱,怎么还上山呢?木箪如今是举人老爷了,也该给家里找几个粗使的人。”
“英子婶儿,挖野菜呢?”陶茱萸冲来人打招呼,“这些事我自己能做,哪用得找人。”
“所以就说你这丫头贤惠,要给别人,怕是早就躲在家里享受了。”英子婶将脚边几根枯枝放进陶茱萸背篓里,又将篮子里的野菜抓了一把塞进去,“今儿挖了不少,分你一点。”
“谢谢婶子。”
陶茱萸和英子婶一路说说笑笑回了家,待进门后发现家里来了客。
院子里正坐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姑娘,下着一条粉色绣着梅花的长裙,上穿一件鹅黄斜襟马褂,梳着两个精致的小辫子,看上去很是精神。
自打陶茱萸进门后,那姑娘将她上上下下扫视了不下七八遍,而后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怎么才回?赶紧做饭去,真是越来越不懂事儿了。”二媳栾刘氏向陶茱萸吩咐道,而后拉着那姑娘的手回了自个儿屋子,一路也不知道在低声嘀咕什么。
开饭时,栾良砚刚进堂屋,那姑娘的一双眼睛便一直黏在他身上。
见状,栾刘氏连忙将那姑娘旁边的位置让给了栾良砚,笑着说道:“这是我娘家侄女,小名燕儿,特意过来陪我住些时日,都是自家人,不用见外。”
栾良砚瞧了刘燕一眼,劲直走到陶茱萸旁边坐下。
他在心底冷笑,这二嫂莫不是把他当傻子,前些日子还想让这娘家侄女去参加县太爷给他举办的宴席,今儿却又推到他跟前来了。
刘燕见栾良砚并没有多看自己一眼,便笑盈盈地同栾刘氏道:“姑妈,这就是小叔叔吧?听说是整个浔阳城最年轻的举人,太厉害了。”
栾刘氏闻言,立刻笑着附和道:“木箪可是我们整个上滦河村第一个举人!不过你也不用叫啥叔叔,他比你大不了几岁,叫哥哥就行。”
刘燕立马朝栾良砚甜甜一笑,脆生生地唤道:“木箪哥哥。”
栾良砚夹菜的手微微一抖,淡淡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刘姑娘这声哥哥我可担不起。”
栾刘氏打着哈哈道:“你们读书人就是讲究,自家人不用分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