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良砚回屋后一字未吐,只拿着一方干净的湿帕子,轻轻擦拭着陶茱萸手上的血迹,又从床脚柜子里拿出一瓶药细细洒在伤口上。
在陶家时,陶茱萸身上的伤从没间断过,嫁来栾家后,虽然没人再打骂她,但干活儿时手脚上难免会留下伤口,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如此呵护,更不论栾良砚方才在堂屋时明晃晃的偏袒。
她既有些受宠若惊,更多的却是对栾良砚的感激,待发现手上一片温热时,连忙将手往回缩,低声道:“相公,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别动!”栾良砚一把拉住她的手,轻呵道。
明明应该是被人捧在手心的模样,却因他这么一点小小的关怀,就露出如此感激的神情,栾良砚心尖微微发胀。
陶茱萸无奈,只得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低眉看着栾良砚给她上药。
栾良砚见伤口上已经均匀的涂上了一层药,这才抬起头,盯着陶茱萸的双眼,有些意味不明地说道:“方才你只要将伤口露出来,也能叫她们无话可说,却偏要等到我出现了,才露出伤口,故意的?”
陶茱萸一愣,没想到她那点小心思被瞧了出来,只得别过头嗯了一声。
栾良砚点头,略带不悦地说道:“倒是有些小聪明,但在我面前不要耍心眼儿,我不喜。”
上辈子见惯了美人心计,也不甚厌烦。这辈子他希望自己枕边人简简单单,可以聪明,但不可满腹算计。
既然打定主意和陶茱萸过一辈子,而且自己对她也有些好感,那么有些事还是提早说清楚。
陶茱萸有些局促地解释道:“我记下了,只是方才二嫂不依不饶的,也不容我开口辩解。”
说到这儿,她又想到自己方才确实耍了小心眼儿,小小利用了栾良砚一把,便又试探地讨好道:“可相公就不一样了,人厉害,说的话也有分量,你说一句能顶上我辩解十句。”
只是陶茱萸一向不善于做那些溜须拍马的事儿,此刻这副讨好的模样落在栾良砚眼中,便只剩下了一个字:傻!
偏生栾良砚只觉得她这傻模傻样的甚是可爱,他便稍稍加重了手里的力道,故作威胁地说道:“你胆子倒是大了,敢拿我当枪使,你就不怕我冷眼旁观?”
“嘶…疼…”
陶茱萸见栾良砚下意识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抿着嘴轻笑,“相公是个好人。”
“好人……”
栾良砚嗤笑一声,上辈子他听得最多的,便是奸臣、佞人。
没想到重活一世,他竟然还能得到一个“好人”的评价。
这日过后,刘燕倒是安静了不少,整日里同她姑妈栾刘氏躲在房间里,也不知在密谋些什么,只是眼睛时不时的往从门前经过的陶茱萸身上瞟。
不过也就安分了两天,刘燕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凑在栾家众人面前说笑。只是栾良砚借着要复习功课,不想被外人打扰,拒绝让刘燕去后院。
“茱茱婶儿,你这是要出门吗?我跟你一起去。”
正想出门去采些蘑菇的陶茱萸,被在前院瞎转悠的刘燕瞧见了,刚好她也不想刘燕一个心思的往栾良砚跟前凑,便点头答应道:“好。”
今儿天气不大好,阴沉沉,恐怕要下雨。
要是放在平日里,遇到这样的天气,陶茱萸都是迅速干完活儿,早点回家。但今日她想带着刘燕在外面多待会儿,故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一路上刘燕虽然没帮她采菇子,但也没生事儿,陶茱萸便不再理会,认真分辨着脚底下的蘑菇。
瞧着快要下雨了,背篓里的蘑菇也够吃一顿,陶茱萸便招呼刘燕往回走。
刘燕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神情变幻莫测,只是一双带着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纤瘦的背影。
“小婶子,你看,这朵花好漂亮啊,我们摘下来带回去吧?”
陶茱萸瞧着刘燕指着的那朵花,粉粉嫩嫩的,确实娇艳,但却是长在田垄边上,旁边就是灌溉庄稼用的水沟,有三尺多深。
“那里比较滑,摔下去就不好了。”陶茱萸摇着头拒绝。
“那婶子等会儿我,我去摘。”说完,刘燕慢慢的朝那朵花挪去。
陶茱萸见刘燕一双眼睛并没有盯着那花儿,反而不住的往水沟里瞟,仿佛在估算那水沟的深度。
她想到前几天刘燕自导自演的那场戏,便有些担心这刘燕该不会是想自己跳下去,然后回家再污蔑是她推的,那她可真就说不清了。
想到这儿,陶茱萸一把拉住了刘燕,“别摘了,前面还有其他的花儿,我们再去摘。”
刘燕一把甩开陶茱萸的手,不满地说道:“怎的,婶子不愿意摘,还不许我去摘吗?”
“算了,还是我去摘吧。”陶茱萸现在是宁愿自己摔下去,也不愿这人再泼她一身脏水。
闻言,刘燕愣了愣,而后眼珠子一转,笑道:“那我拉着小婶子的手,然后小婶子再去摘,这样就不会摔下去了。放心,我力气很大的。”
陶茱萸仔细看了一下那花儿的位置,她一个人确实够不着,若是让她拉着刘燕,让刘燕去摘,她也不放心,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无奈,陶茱萸只得将背上的竹篓放在田埂上,让刘燕拉着她的左手,自己伸长右手慢慢朝那朵花伸去。
“啊!”
待她指尖刚碰上那朵花儿时,左手突然被松开,整个人直愣愣的朝那三尺来深的水沟栽去。
第15章 问责 别怕,我在。
挣扎了好几下,陶茱萸才从水沟里直起身子,她摸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惨白着一张小脸,眼神里带着三分恐惧,七分怒意地看着田埂上的刘燕,可还未等她开口,刘燕倒先哭哭啼啼起来。
刘燕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急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小婶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方才瞧见草丛里有一条蛇,唬了一跳,才松开的手,真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儿吧?”
陶茱萸并不理会刘燕,她又不是傻子,对于刘燕的话,她是半个字都不信。
她尝试着想从水沟里爬上去,却不料左脚上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估计是掉下来时,脚磕到了沟底的石头,现下整只脚都不甚得力。
她斜靠在沟壁上,冷眼瞧着刘燕在那抹着那几滴并不存在的眼泪,冷声道:“先拉我上去。”
刘燕居高临下的看着水沟里的陶茱萸,只见陶茱萸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泥水,头发也烂糟糟的,整个人分外狼狈,心道:你这种贱命只配呆在臭水沟里!
她眉梢唇角无一不带着得意,只是嘴里仍旧自责地说着:“小婶子,真是对不起。不过我哪有那么大力气,能拉得起小婶子,要不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回去找人帮忙?”
也不待陶茱萸回答,刘燕提起裙角便朝远处跑去。
栾良砚放下手中书册时,外头的天已然黑了下来,他起身松了松筋骨,想着晚饭也该熟了,便朝前院儿走去。
待他去厨房里转了一圈,发现正在做饭的是刘家姑娘,而平日里准备晚饭的陶茱萸却不见了踪影。
栾良砚转身去了堂屋,有些诧异的向坐在桌旁的栾刘氏问道:“二嫂,茱茱呢?”
栾刘氏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神色,笑着说道:“嗯?她不在后院儿吗?那我还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没准儿在外头瞧见啥新鲜玩意儿挪不动脚了。”
这话说完,栾刘氏眼珠子一转,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不是我说,茱茱那丫头往日里瞧着,性子倒也算不错,但自你考中举人后,便有些轻浮起来,不像我家燕儿,一直都这么体贴稳重……”
栾良砚看着外面越来越黑的天儿,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在这听她吹嘘自家侄女,有些不安的朝外头走去。
可巧,刘燕却在这时端着刚做好的菜走了进来,一见栾良砚也在,她便像献宝似冲栾良砚说道:“小叔叔,今儿可有新鲜的蘑菇吃,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栾良砚盯着刘燕端上来的那道山菇炖豆腐看了一会儿,忽然沉声问道:“你这山蘑哪儿来的?”
刘燕神色变了变,而后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就……就隔壁婶子送的呀,婶子说下午现摘的,可新鲜了,小叔叔快尝尝。”
栾良砚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可真是凑巧,我中午才跟茱茱提了一嘴,说想吃点新鲜的蘑菇,下午便有人送上门来了,不知哪家婶子这么善解人意?”
刘燕左顾右盼,只来了一句:“就是隔壁婶子啊。”
“我怎不知我家隔壁除了安老爹外,什么时候多了个婶子?”栾良砚整个人阴沉阴沉的,直直盯着刘燕,“我再问一遍,有没有看到茱茱?”
刘燕在栾良砚的目光下,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但还是强笑着说道:“我今日都没出门,哪能知道小婶子去哪儿了。再说了,她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吗?许是在外头有什么事儿给耽搁了,没准儿一会儿就回,我们先吃……”
栾良砚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盯着她的鞋子说道:“一整日都没出门?那你这鞋上的泥巴是自己跑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