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法宁闪身避过,掐诀念咒,剑尖在地面拉出一道冰霜,携着一股寒气疾步向前,剑光乍起向对手。
挥鞭退让间北堂青竹微微扬起眉,裙角在雪风猎猎作响:“不错,你没我想象中的以色侍人,有两把刷子。”
“那自然,好歹是自己打上来的金丹五重,不知北堂道友如何?”
映在剑背的天光明亮,顾法宁紧紧盯着她的动作,一时间气氛诡谲,长鞭背刺和倒钩上的寒气和天鹤赶月的凌霄剑意相融,胜负难分。
北堂青竹趁此机会喘了口气,悠悠道:“你知不知道我多嫉妒你,有人做靠山,一瞬间什么都有了。”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顾法宁就笑了,外人往往只能看见万年寒芒不化的师叔祖对她极尽包容,却看不见也不想知道,暗渊下毫无希望的一年她是怎么度过,天底下哪有真正的不劳而获?
她没再对北堂青竹留情。
大小姐才走到清凉台意欲向承原道君禀报,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就见承原道君持剑下了清凉台,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慌张:“放过她。”
顾法宁觉得自己真是衰。
北堂青竹不知何时被魅魔附身,此刻挟持顾法宁,在她脖颈架起锋利的短刃,眼中红光幽异闪烁:“景元化,你害得我族人尽数被灭,今天也要让你尝尝什么叫做失去至亲之人的痛!”
“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她手上用力,一道血线便从顾法宁雪白的脖颈喷溅而出。
妈的,真疼。
“本君不带法器,你还有转圜的余地。”景元化喉头滚动捏紧长剑,不顾场外哗然,唯恐她伤到顾法宁,缓声道,“恨就朝本君来,对小姑娘下手算什么东西。”
“你景元化为了个女人发疯,我族人就变成你剑下亡魂,我的族人有什么错!”北堂青竹疯狂地笑起来,架在顾法宁脖颈上的力道加大,悲凉道,“她死有余辜!”
顾法宁忍不住了,什么叫她死有余辜,魅魔一族若是不伙同雪山狐族参与炉鼎的人货贩卖,数以千计的父母失去孩子家破人亡,魅魔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下场,搁这放啥受害者的屁呢。
也就心中想想,顾法宁断然是不会说出口的,她现在勒得喘不上气,伤口痛到麻木,鲜血滴落在她手上,还带着温热的气息。
魅魔最擅长把玩人心,怪不得北堂青竹一开始对她出手温和,引她主动攻击,就在这儿等着自己上钩。
顾法宁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晚了,众目睽睽之下被挑破与景元化的关系,她还有点没准备好的尴尬。
但看师叔惊恐到握剑的双手颤栗,甚至语气低微求北堂青竹停手,顾法宁不能说心底没被触动,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北堂青竹嘶声狞笑,早已准备好的传送法阵闪现:“景元化,给你三天时间放出我仅剩的族人,如果第四天暗渊旁见不到你的影子,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她被生吞活剥皮!”
赤霄宗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堂堂五大派居然察觉不出魔物侵袭,甚至在掌门和几十位修真界有头有脸的长老面前劫走弟子。
文昌遥气到当场把擂台炸出深坑,可惜无济于事,挖地三尺也找不出顾法宁的踪迹。
最后她实在憋不住怒火吼道:“景元化呢,他妈的连个小丫头都看不住,还不去魔域救人等死吗!”
昇阳子弱弱道:“大师姐息怒,师叔早就走了。”
第64章 完结
魅魔的地盘在十万雪山脚下,离暗渊不远。
顾法宁脖子已经结痂被围在聚魂镇中心,魅魔虽然绑架但毕竟惧怕景元化真发狂,对她的态度还算客气。
附身北堂青竹的魅魔大概是这帮残部的领头人,本以为顾法宁被抓来后会哭天喊地,但这两天人一直安安分分,也没有试图反抗过,她就来了点兴趣。
在她看来,顾法宁人长得温柔恬静,凡间画本的仙女就像按着她的模样描画,乌发如云,细腰腿长,裹身破布都仙气飘飘,眉眼精致到挑不出错,眼眸却熠熠发亮。
从魅魔的直觉来看,顾法宁外表再具有欺骗性,这眼神就不像能安守本分的女人,恨恨问道:“也不知道承原道君那般冷如寒冰的男子,到底看上了你什么,一而再再而三能忍你给他戴绿帽。”
北堂青竹撇了撇嘴,指尖用力迫使顾法宁抬头,视线落到她脖间,血红的伤口越发衬得她肌肤白皙娇嫩,凌乱的衣领交叠,视线再往下,她动作差点一滞。
妈的,果然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顾法宁被她尖尖长长的指甲掐住下巴,唯恐破相,只顺着她的意思道:“女人为何不能三夫四妾,将大爱散播人间,这是每个仙女的使命。”
“明天就死到临头,看承原道君会来救你吗?”北堂青竹酸怒过后反而笑了,在她看来顾法宁在故意激怒她,不过是无谓的挣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不介意陪你玩玩,上路前做个好梦。”
“唉,我知道我快要死了。”顾法宁叹口气,“直说吧,我并非承原道君最爱的女人,只是一个卑劣的替身,怎么可以和道君在暗渊下结识的眉姑娘相提并论呢。”
北堂青竹手上力道不减,不咸不淡笑了声:“继续你的表演。”
“我这辈子喜欢过无数男人,病美人师尊,光风霁月大师兄,病娇城主少爷,甜甜子祁星,茶茶子白苍,还有记不得名字的露水情缘狐狸精,除了没得到承原道君之外的名分之外,我这辈子很圆满,死了都是他们得不到的绝世仙姝。”
“我波澜壮阔的一生注定让他们痴他们狂,他们哐哐撞大墙,活人怎么能比得过死人呢,其他女人是蚊子血,我是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顾法宁的临终感言过于惊世骇俗,连不远处的守卫都转头看着她,眼里装满钦佩,大概是觉得这个女人已经疯到无可救药了吧。
“妖艳贱货不懂仙女的烦恼,跟你们说这么多也没用。”顾法宁摸了摸发髻,将师叔给她的白玉兰簪扶正,试图做最后一次挣扎,眼神闪亮亮地望着北堂青竹,“承原道君不来救我,那……我能不能加入你们魅魔?”
打不过就加入,这是什么歪理,北堂青竹嫌弃放手,使劲擦拭指尖:“好啊。”
“连凡人的山寨落草都要拿一颗人头做敲门砖,你当魅魔是这么好加入的?”看顾法宁的目光逐渐失望,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你恨承原道君?”
顾法宁嗯嗯点头:“那个男人该死的有趣,竟敢让绝世优秀的我做替身,一定要让他尝尝被背叛的苦。”
北堂青竹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就笑了,从掌心幻化出一柄淬毒的黑刃匕首。
“得不到就毁掉,我要你,杀了承原道君。”
魅魔的声音丝丝缠进经脉,带着荧惑的意味:“我都打听清楚了,他对你不设防备,杀了承原道君我族人侵入灵府夺舍,伪造还活着的迹象,这样他的法器灵脉,甚至赤霄宗不都全是你的了么,赌不赌?”
……
顾法宁以前不明白为何正道修士会堕入魔道,但现在知道了。
正道路漫漫,而堕魔的欲望实现得太容易。
顾法宁沉默片刻,从容接过匕首。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十万雪山,万古不变的寂寞寒冷,人间的月光清凉如水,却在这里被魔氛遮罩,只能透出一点阴寒的光。
青年时期离开赤霄宗后,景元化一直在此居住修炼。
十万雪山大部分时间只有他一个人,随手救过的仙鹤从絮絮叨叨的小跟班变成了絮絮叨叨的驼背老鹤,景元化仍保持二十八|九未婚男子的外貌,五官带着生人忽近的冷,头发随意用丝带束在脑后,穿一身黑更显得不近人情。
老鹤对主子很满意,一直念叨要尝尝侍候温香软玉女主子的苦,可惜念叨了一辈子,景元化还是没有个常伴身侧的人儿。
老鹤为景元化操醉了心,他这些年看无数或清丽或妖媚的女修前仆后继扑向主子,而后一个个被打出来,老鹤挠秃头也想不通,他自己都有了小鹤这孙子,怎么主子这般人物连道侣都没有。
不是找不到,而是不想要,当时主子这般告诉他。
老鹤本来都快绝望了,以为这辈子尝不到侍候温香软玉女主子的苦。
六年前看到黑市魅魔贩卖人口,主子随手扫平黑市,却被魅魔记恨追杀,跟着眼睛受伤的主子跳下暗渊,老鹤喜极而泣,第一次看见主子主动跟个小姑娘说话,虽然第一句就是:“你走远一点,别打扰我静坐。”
进入暗渊地界的魔氛,又被带着煞气的威压一震,老鹤回过神来小心翼翼问:“主子,已经两天了,眉姑娘会不会有事?”
唯恐魅魔感知到自己的暴戾的威压,景元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暗渊的路上,顿了顿,笃定道:“在我眼皮下都敢找小的人,怎么可能会出事。”
“你别继续跟着,去找卜故道君。”景元化吩咐道,“告诉他如果还想见自己的师弟,就来暗渊找我。”
老鹤领命而去,景元化握紧手中杀意汹涌的青光剑,区区拿女子来要挟的魅魔,他还没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