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桁走过去, 替她收起伞,拂去她披风上的雨丝:“你知道我不会生气, 就像我只需要一个眼神, 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一样。”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 只是在酒楼前裴云潇冷漠的一眼,着实让他莫名有些难受。
看着裴云潇此刻笑成两只弯月的眼睛, 唐桁觉得, 还是这样更好, 她的眼中,只有自己。
“兄长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清楚?”裴云潇看向谢英几人离开的方向。
唐桁不甚在意:“我不说, 他们不也一样选择相信你吗?”
裴云潇心下感动:“也是。”
或许这就是知己。根本无需解释做事的情由,哪怕他们并不知自己的用意,却还是愿意相信,她有苦衷。
雨水涟涟, 裴云潇站在唐桁身边,好像不用说话, 就能用心去交谈。
“兄长会怪我, 执意让你去随州吗?”
“你的用意,我都明白。”唐桁笑笑:“你的选择,正是我的选择。”
裴云潇心中突然涌起难抑的悲伤,她仰头,去寻唐桁的视线:“可随州到底是边境, 兄长一定要……多多保重!”
唐桁眼睛一闪,以为自己看花眼,再定睛细瞧,原来裴云潇的眼睛,真的泛起了红色,流露几点湿意。
“我会的。”他承诺。
裴云潇偏过头去,将泪意咽回,莫名想起曾经读过的一首词:“来是春初,去是春将老。长亭道,一般芳草,只有归时好……
兄长,我会等你,早日归来!”
“潇弟听过一个故事吗?”唐桁笑着看向她。
“什么?”
“有两个人,住在一座山的南北两边,终日通信,互引为知己,却从未得见一面。”
“有一天,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要翻越高山,去见对方。于是二人收拾行装,踏上了路程。”
“这一路,春秋冬夏,风霜雨雪,两人全都没有退缩,坚定着见到彼此的信念,一直走了下去。”
“终于,二人在山顶之上相遇,才知他们心有灵犀,以致于不必再多走下山路,就能在顶峰相逢。”
“潇弟。”唐桁眼里写满认真:“我只愿,你我虽天各一方,依然不惧流言,与艳阳风雨为伴,直到在山顶相见!”
说着,唐桁伸出右手,举于胸前。
裴云潇眼睛闪着晶亮的光芒,她点头,也抬起右手,重重握紧唐桁的手掌:“好,我们山顶相见!”
客栈中,裴云潇进屋,就看到韩少祯一个人坐在桌边,不知再想些什么。
“小七回来了?他们都走了?”
“嗯,都走了。”裴云潇点头。
韩少祯无奈摇头:“你说你,何苦来哉?即便你不演这出戏,旁人也未必会怎么样你。”
“你要知道,在更多人的眼里,你姓裴,就一辈子也别想与裴氏彻底割裂。你不能代表裴氏,裴氏却能代表你。”
裴云潇摇摇头:“我不是为了自己,我得为兄长他们打算。”
“赵、何两家如此折辱他们,为的就是断掉他们仅剩的后路。可割袍断义之后,谁还记得东林酒楼的闹剧?
兄长无论是钻营也好,自尊也罢,都会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尤其在寒门学子们眼中,唐桁,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你倒是什么都能替他想。”韩少祯这个与裴云潇一起长大的发小,听到唐桁对裴云潇这般重要,竟都有点酸了。
“对不起,五哥。因为我,你都没能去送他们。”
裴云潇如何不知,韩少祯看似潇洒随意,实际早也将唐桁等人视作了挚交。
韩少祯掩饰一笑,站起来拍拍裴云潇的肩膀:“这没什么,情意自在心中。”
“小七只要记得,五哥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跟你站在一起!”
裴云潇动容不已。
“对了五哥,之前事出突然,都没来得及问你。你和永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宁姑娘的事?”裴云潇总觉得以韩少祯的性格,不会如此。
韩少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天,是赵家主与赵希哲登门拜访了我爹,赵家与我们素无交集,我不知道会是什么原因能让赵家主亲自登门。也就是在他们走后,我爹的态度全然大变,也才有了那日的大肆宴请。”
“赵希哲他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我已不想去求证。小七,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赵希哲,他一定没有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甚至我怀疑,从他到吴州求学时,就已是别有图谋了!”
裴云潇愣愣地听着,韩少祯从没有这么认真过。就连她自己,不也对赵希哲心存疑虑吗?
可时至今日,赵希哲没有做过一件对他们不利的事,至少,没有证据证明他怎样。
裴云潇明白,一旦从心里对一个人产生犹疑,无论如何掩饰,都会不由自主地让人感觉到防备。
要相信这毫无根据的直觉吗?
“五哥,你之后打算如何?”裴云潇岔开话题,问起了韩少祯与宁静心的事:“你上次说要与韩氏断绝关系,我以为,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若是为了宁静心而叛出家族,不知道世人会如何品评宁静心。一个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的姑娘,该要承受多少苛责?
“我可以不做的太绝。”韩少祯表情沉重:“但我要让他们知道,谁也不能插手我的决定!”
“正好子宽、楚方他们各个散落天南地北,我便带着静心到他们的辖地去考察一番,给他们贡献些商税。去上个三年五载的,看谁还能管得住我!”
裴云潇哭笑不得,她怎么忘了,韩少祯总有办法把他爹气得七窍生烟,离家出走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五哥一走,我在京城,就更没有能交心的人了。”
想想,还真是孤独啊!
裴云潇就职吏部的那一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她穿上绯色的五品官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当真是个俊美非常的小郎君!
裴云潇在吏部的职位是考功司郎中,从五品,掌管朝中文武百官的政绩考核以及调任升迁。
这个职位,乃是裴家和皇帝不约而同为她选中的地方,足以可见对这个职位的看重。
裴云潇一到吏部,她的副手——现任考功司员外郎杨谏便带着司中属官前来拜见。
据说上一任考功司郎中是她爹裴淖的门生,被外放到上州作刺史,该是要提拔他了。
而这位杨谏杨大人,比裴云潇年长十岁,寒门出身,五年前科举入仕,就一直待在考功司做着普普通通的主事,直到年初官吏选授时才升做了从六品员外郎。
裴云潇想到她前几日与黄晗的密会谈话,黄晗对杨谏,似乎曾有半师之谊。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裴云潇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要把考功司历年的政务先弄个明白。
两个主事将以前的一些卷宗搬上裴云潇的桌案,裴云潇只留下了杨谏一人,询问他关于政务上的事情。
杨谏不愧是在考功司任职多年的老人,对裴云潇提出的问题各个对答如流。
听了整整一个上午,裴云潇脑袋都快炸了。
这考功司的政务,就一个字——乱!
本来,考功司的工作就很琐碎。
依大历朝的规定,官员政绩考核分两大项,京官和外官。这两项考核是两套各自独立的系统,换句话说,每年的考核都需要两拨人马分别对在京官员和外放官员进行品评。这是第一难!
此外,官员政绩考核的标准也十分复杂繁多。首先,尚书省各司每年都要把各个官员的政绩报送到考功司。朝廷也经常会派遣监察御史、巡察使到各地方州县明察暗访,他们察访的结果,也都会全部上报考功司。
这些囊括了农桑、赋税、民案、刑案、德行、民心等等的无数条目,都会是考功司最终品评一个官员政绩优劣,决定官员升迁的参考标准。这就是第二难了。
考评完还不算,考功司要将考评结果公示,若存在异议的,还需要复查。公示完成后,考功司综合所有结果拟定一份名单层层上报,经由吏部、尚书省,送达皇帝,皇帝审阅后再确定哪个官员升职,哪个官员降职,之后再由吏部去实施。
整个政绩考评流程分散琐碎,时间跨度近一年。考功司随时还要应对一些突发事件,比如哪个官员搞了个天大事情,皇帝要破格提拔,或是直接撸去官身。再比如哪个官员突然死了,还要拟定名谥、碑文……都需要考功司做好后备的工作。
裴云潇看着桌案上铺张的乱七八糟的资料,仿佛她的脑子和她的头发一样,全都锈成了一团
她太难了!
“额……杨大人中午能在官署用饭吗?”裴云潇摸了摸饿瘪的肚子。
杨谏一愣。这是闹哪样?新官上任第一天,就要加班?
“是。”想了想,杨谏还是屈服在了裴云潇的“淫威”之下。
打工人,只能低头。
裴云潇满意地点点头,道:“杨大人莫怪,本官只是觉得考功司的政务尤为繁琐,一时需要好好梳理。等梳理清楚了,就不会占用大人的闲暇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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