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桁转过头,正对上裴云潇望过来的双眸。那眼中,没有久违的温度,冷静的可怕。
他看着裴云潇仿佛没有看到自己一样,漠然地朝一旁走去,停在一辆马车之前。一瞬间,唐桁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什么地方,塌了一块儿。
裴云潇站定在裴云拓的马车跟前,深吸一口气,用最清亮的声音扬声唤道:“六哥,事情办好了吗?”
马车里的裴云拓身子猛地一抖。
裴云潇怎么在这儿?她怎么知道是他?她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登时飘过裴云拓的脑海。
裴云潇有多久没喊过他“六哥”了?裴云拓直觉裴云潇一定别有用心,可惜他没有证据。
“小七……也来了?”裴云拓硬着头皮掀开车帘,不意外的接收到街上无数审视的目光。
这样的情景,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是泼粪事件的指使者吧!
“裴云潇,你想干什么!”裴云拓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裴云潇只当没听见,笑得更是和善:“既然办完了,那就走吧,家里都准备好了,我都饿了。”
“???”裴云拓愈发不知裴云潇葫芦里想卖什么药了。
唐桁不是裴云潇的结义兄弟吗?裴云潇该不会在憋什么坏招吧?
看着裴云拓一脸防备的样子,裴云潇默默翻了个白眼。
以他的智商,自然是猜不到自己要做什么,也更不会知道这变更了的圣旨乃是自己的手笔。就是不知道,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操盘之人,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她的计划。
“怎么?六哥不打算载我一程?”裴云潇问道。
裴云拓撇了撇嘴,不得已朝里面让了让。裴云潇扶着锦英,就要登车。
“裴公子,且请留步!”
裴云潇身形一顿,转过身,看着唐桁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近前。
“裴公子,在下只想问一句,今日之事,可与你有关?”唐桁目不转睛地盯着裴云潇,眼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他在等,等裴云潇的回答。
身后,谢英、沈思齐等人被唐桁突然的表现震住,反应过来之后,也朝裴云潇望了过来。
裴云潇轻轻勾起唇角:“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即便早知会是这个答案,唐桁依然有些失态地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这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裴云潇反问。
唐桁不怒反笑,面露轻嘲:“好,我明白了。”
裴云潇不以为意地就要转身,却不料唐桁竟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来。锦英反应迅速,一下子挡在裴云潇身前,警惕地防备着唐桁。
裴云潇表情一变:“唐桁,你干嘛?”
匕首在唐桁手中转了两圈,挽出几道刀光。
唐桁伸出左手,盯着看了几眼,好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手臂向下一挥,衣衫下摆立时飞扬起来。
就在同一刹那,右手一个反手,刀光划过,巨大的裂帛之声
断裂的布块儿缓缓落在地上,染上地面的脏污。唐桁的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决然:“裴公子,从今以后,你我兄弟,义气不再!”
“只当我唐桁,错看了人!”
裴云潇整个人怔在原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脸难以置信:“唐桁,你不要不识好歹!”
唐桁冷笑一声:“裴公子的好歹,在下宁愿永远不识!”
说罢,他掷匕首于地,带着周身森冷寒气,甩袖离去。
事情变得太快,快得连一旁的谢英几人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直到唐桁走出十几步外,这几人才匆匆忙忙抬步追去,从始至终,都未曾顾及裴云潇。
四周哗然,议论纷纷。
当年堂堂裴氏的“仙童”裴云潇与“农家子”唐桁结义的事情传遍了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谁又能想到,二人的情意,竟会是结束在这样的一场闹剧之中。
看到了全程的裴云拓心里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极为复杂。他下意识伸手,去抓裴云潇的手腕:“小七……”
“啪”地一声,裴云潇甩开裴云拓的手臂,怒气冲冲地回头瞪他一眼,连马车也不坐了,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裴云拓的手被裴云潇甩到了马车壁上,磕的生疼。他低呼一声,捂住手背,暗骂一声:“什么玩意儿!”
再看周围看热闹的人迟迟不肯离去,不知在指指点点什么,他更加火气,一把拉下车帘,朝车夫吼道:“还不快走,还要老子自己驾车吗!”
车夫赶忙低头告罪,挥起马鞭,马车快速跑了起来。
唐桁与裴云潇当街割袍断义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飞遍了整个京城。
随着这个消息一起传出的,还有唐桁那极其不符合定制的任命旨意。
少时结义,同窗情分,一朝支离破碎,令人闻之唏嘘。
有人说,唐桁与裴云潇的结义,本就是有所贪图。他一个农家子,若没有裴云潇的拉拔,如今恐怕还要在山沟沟里种地,哪有现在的飞黄腾达?
如今状元考上了,却被发配到边关受苦受罪,唐桁定是觉得裴云潇没能给他带来好处,干脆就一刀两断。
也有人说,裴云潇指使人在东林酒楼闹事,明摆着就是有意折辱那群寒门子弟。分明都是曾经的同窗,裴云潇如此行事,根本就是无情无义。
说不定就是因为唐桁考上了状元,却不向强权低头,不能为裴家所用,裴云潇气极之下才利用权势将唐桁赶去了边疆。唐桁为了尊严与裴云潇决裂,自是理所应当。
朝堂之中,也同样有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百官心知肚明,此次唐桁等人的任命,乃是赵、何、裴三家的手笔,裴云潇到底还是裴家人,到底不能违抗宗族家规。
在泼天的富贵权柄前,裴云潇放弃了结义情分,这才是能成大事之人,心够狠!
当谣言四起,众说纷纭,无数说法相互交织,搅乱京城本就混沌的深水。这个时候,真相是什么,往往并不重要。
唐桁几人离开京城,前去上任的那一天,京城下了好大好大的一场春雨。
十里长亭,依依送别。
这一回,没有送行,只有离人。
长亭上,秦东襄又忍不住望了一回京城的方向,依旧是失望的收回视线。
他们这群人,结伴进京,留下来的,却只有裴云潇、韩少祯和赵希哲三人。
而今天,这三人,一个也没有来。
“此去山高路远,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相见之期。”沈思齐望向亭外烟雨蒙蒙,不禁仰天长叹。
李延背过身子,悄悄抹去了眼角的一点湿意。
他们之中,只有他自己能有幸回到老家。可待他回去见到师长,他怎么开得了口啊!
“子宽。”谢英看向一直闭口不言的唐桁,他似乎尤为沉默。
想想也是,唐桁与裴云潇七年情分,到头来落得如此结局,没有人比唐桁更难过。
“子宽,也许你不相信我,也许你以为我只是安慰你,但我觉得,逸飞他……或许是真的有苦衷。”想了想,谢英到底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唐桁没有答话。
李延也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裴学兄不是那种人。”
沈思齐虽然不说什么,可看他的表情,也是认可谢英的看法的。
秦东襄见唐桁的反应,便觉得他没有听进去。这件事对唐桁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他无法维持理性,也是正常。
想着,秦东襄上前,拍拍唐桁的肩膀:“子宽,你在我们之中,一向沉稳有度。如今就要分别,我就难得托大一回。”
“我比你虚长几岁,姑且妄称一句兄长。兄长只盼你此去建功立业,得偿所愿,一生无悔。”
雨,越来越大,敲打在梁柱上,像声声急催行路人的更鼓。
几人依依不舍的告别,转身走进重重雨幕。
唐桁站在长亭之中,目送着友人的背影,良久都没有动作。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从今以后,他们真的要相隔万里了……
他伸出手,接下几滴檐下清泠的雨水,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还不打算出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日万太伤肝了,搞不动了5555~
PS:本章评论有抽奖哦,冷评体质快被冻死了,小天使请用评论砸晕我吧!如果是剧情相关那我就更开心到飞起啦~燥起来!
抽30个…会不会太多了?要是没人评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o(╥﹏╥)o?
害!反正就是1000点随机抽,两天内,只想回馈各位小可爱的支持,让我康康你们谁是欧皇吧!
注:唐·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第67章 就任吏部
脚步轻响。
一只纤细的手撑起一把油纸伞, 衣袖微露几分莹白的皓腕。
那油伞缓缓抬起,露出一双璨若星辰的眼眸。
“我还以为,兄长真的, 生我的气了。”裴云潇眼波流转,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娇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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