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怨怼终于藏不住了,尽心尽力把他当亲弟弟照顾,结果他居然那么轻易就信了谢知思的鬼话,觉得这一切不过都是有无耻意图的交换,他是受害者,她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合该拥有的补偿。
他摆起被需要者的姿态,却未尽到索求者的要求,自己陷入两相矛盾的地步,理智告诉他应该去相信,内心却又轻易被谢知思动摇。
他怕什么?不过就是怕不用代价交换的偏爱会脆弱到轻易就消失。
谢之权深知谢知言已经开始逐渐发现两人之间到底谁才是被需要者,谁才是日渐变成了索求者,当她的好变得纯粹,谢知言那些阴暗的猜测和自我催眠,都会变成扎向他的利刃。
谢之权手握上门把,最后添了一把火。
“你知道吗,如果我要利用你,那只熊,根本不会出现在你的手上。”
因为你不配。
谢之权冷冷一笑,转身开了门就走。
摔门的声音也像当事人暴涨的情绪一样,震得人一颤。
谢知言表情空洞地站在原地,始终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明明下午还好好的。
【既然你不说你要什么,我只能把最好的给你了。】
【麻烦精。】
【没有谁能够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他的脑海里回响着谢之权嫌弃又暗含温柔的话语,发涩的眼眶愈发酸得厉害。
【别叫我姐姐。】
不。
不可能。
无法接受就这么同她这么轻易地斩断羁绊,谢知言冲出房间,追随而去。
他可以下跪,他可以道歉。
他可以为他敏感的神经和自卑的内心而付出任何代价。
只要她还愿意当他的姐姐。
这一次他愿意什么也不贪图,什么也不深究,乖乖听话,全心信任她就够了。
怒摔房门离开的谢之权,阴沉的脸色在走出谢家的时候,便和缓了。
她转了转手指上挂着的车钥匙,盘算好时间之后便动身将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她坐在驾驶座等待片刻,终于从后视镜看到了一道慌不择路茫然四顾的身影,少年像只迷路的幼兽,单薄的身形在这浓稠夜色里显得格外孤寂。
看来是想明白了。
谢之权平静地透过镜子看着他渺小的身形,在谢知言凝视数秒后终于将她的车认出来想要追过来的时候,谢之权将车启动了。
她就这样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一路追着,最后踩下油门将人狠狠甩开。
谢知言铆足劲儿想要拦下她,可是两条纤细的腿跑到酸软,跑到肌肉紧绷,都追不到。
他几度张了张口想要喊姐姐。
可是发涨的脑袋又牢记着她从诧异到失望最后疏远陌生的神情,便咬紧牙关选择闭嘴。
但是她那决绝离去的冷漠姿态,已经为谢知言定下了他最不想看见的结局。
他没有姐姐了。
第43章 双生少年15 老谢:投怀送抱?……
从谢家离开后, 谢之权行驶在车流不息的道路上,操控方向盘的动作稳妥淡定,按着记忆中祈愿者最常去的那家酒吧的路线走, 她面色淡然, 实则却是在分着神想谢知言的事。
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也没想到这场矛盾会来的这么快。
但大概就是天意, 在谢建国将她喊去书房说了一通丧尽天良的话之后,她本来是想要装作低落失神地去找谢知言一起出门散心, 期间最好是能够将话题转移到他的身上, 慢慢逐一渗透。
只是她还在疑惑白莲怎么会站在谢知言门口, 转而看到她过来就目光躲闪着匆匆离开, 但当听到房间内传出谢知思的说话声,她便了然了。
不过谢知思会这么沉不住气, 也是她失算了。
她还以为至少还得在他面前晃荡一段时间,谢知思才会忍无可忍地私下找谢知言,妄图重新夺回在谢知言这里的话语权, 这时候尚未真正意识到谢之权对他来说是什么意义的谢知言,必然会因为从小到大灌输的错误思想而感到动摇。
这时候谢之权只要撕开谢知言不断自我蒙蔽的想法, 愤怒直面他的敏感自卑和侥幸逃避, 将在他那里属于非常畸形的关系摆在明面上来讲, 让他真正明白这不是交易, 不是他单方面的忍受, 不是他来同情谢之权, 而该是谢之权来同情他, 并将从小缺失的亲缘寄托放在了他身上。
他必须明白,在谢家,只有孑然一身的他们才能相互依偎。
谢之权也会教会他, 什么才是真正的长辈,什么才是一个人该拥有的正常生活。
但这一切必须建立在谢知言正视他们这段关系上面,如果他始终无法摆脱谢之权并非真心实意对他这个念头,那谢之权也永远无法获得他真正的信任。
就像原轨迹上的祈愿者,踩了狗屎运在谢知言最寂寞的时候给了他独一无二的一颗糖,从此收获了他一份微小的感动和欢喜,祈愿者借机对他示好并玩弄他差遣他,谢知言才那般无怨无悔,甚至为了报答祈愿者那些施舍般的好意,最后用命来偿还。
但直到生命终结,他始终不曾信任过祈愿者一分。
还好,谢之权不是傻子,她接着谢知思无意间送来的机会,一举破了谢知言的防。
思及此,谢之权抚了抚额头,叹了口气。
为了慢慢消磨去谢知言和她之间必然对立的关系,谢之权一边得忍受谢建国时不时高高在上相当施舍的语气,一边得时不时拉着谢知言在别人面前演出你觉得是你觉得,我非要和私生子一起玩儿排挤另一个你管得着吗的这种离经叛道的感觉。
这样渐渐在别人眼中,她和谢知言走得近才勉强合理正常。
好在她想看到的转折点来了,谢之权也没必要再多忍受那些侮辱耳朵的话,准备蓄起背后势力了。
转眼深夜。
谢之权喊了几个近来商业上有接触的合作伙伴在清吧喝点小酒,顺便随意谈谈拉近彼此的关系。
她这边谈笑风生,面上丝毫不见苦楚之意。
谢知言却是抱着毛绒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十二点了,姐姐还没回来。
所以她一开始问喝不喝酒,是真的准备去而不是转移话题啊。
他将脸埋进柔软的绒毛里,干涩的眼睛却是一直睁着。
脑海里反反复复播放回响着那句,你别叫我姐姐,谢知言强迫自己不去想,快些酝酿起睡意才好明天在谢之权回来的时候,跟她郑重地道歉。
谢知言已经不奢求谢之权同他可以冰释前嫌了,因为任谁这样质疑抹黑另一个人的真心和好意,除非是世间难得的究极大圣母,不然怎么说都不可能回到从前的。
想到这,迷迷糊糊的谢知言又被一阵刺痛的心脏给弄清醒。
他还是很难过。
从此之后想要叫姐姐是不是只能对着毛绒熊叫了。
谢知言觉得自己很想哭,充满涩意的眼眶因为绝望的想象而温热起来,他感觉有液体在眼内翻滚涌动,可是最终却依然是一颗眼泪也掉不下来。
自懂事起,他就没哭过了。
唯一哭得险些背过气去的那一次,还是幼儿园的时候,他羡慕妈妈老是表扬夸奖让她面上有光的谢知思,因此他那一周就稍微努力了一下,得到了小班唯一的一朵小红花。
回去的时候他想将这件事分享给妈妈,可是他看见谢知思在妈妈怀里哭,说自己唯一一朵小红花被哥哥抢走了,妈妈便大声斥骂他,说他坏,不仅夺走弟弟的健康,还要夺走弟弟的快乐。
他那时候不懂妈妈为什么这样,可是从小到大大家都说,是他害弟弟变得这样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喘的,因此他那天将小红花让给谢知思之后,也没敢在妈妈面前哭,而是一个人偷偷找了个地方哭,哭得鼻涕眼泪稀里哗啦糊了一脸。
哭着哭着,他突然就失去了被爱的资格,和为自己而活的意识。
从那时起谢知言便不哭了,他知道自己的立场和身上背负的枷锁,这辈子都挣脱不开。
直到谢之权出现。
这个大家口中嚣张跋扈不干人事的大小姐,谢知思口中又蠢有毒的继姐,白莲口中抢儿子家产的劲敌,谢建国口中可惜不是个男儿身的不成器女儿,她出现了。
她恨着闯进谢家的人,也恨不愿意爱她的谢建国,她老是喜欢说刺人的话,高高在上地拿鼻孔看人,可是对着同样不被人在意的谢知言,她却是难得流露出了本性。
她开始傲娇地用利用为借口来接近他,她开始在谢知思面前故意和他走得很近,她又突然对他很好很好,说要把最好的东西给他。
然后谢知言一边留恋依赖着她的好,一边催眠自己这都是假的。
他怕呀,万一哪天她发现了自己是个糟糕透顶的人,就不要这个弟弟了。
所以他要告诉自己,不要深陷不要深陷。
可是当谢之权愤怒地将他摁在床上怒斥他,质问他,最后甚至是冷漠地丢下他,谢知言却是发觉自己再也离不得她。
这是姐姐,他唯一拥有的,特别的姐姐。
比起她对他特殊的亲缘寄托而产生的需要,谢知言觉得,自己才更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