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二郎在院子里劈柴,闻言瞥了一眼,“念了这么久的书还是个童生,他咋还好意思吃饭呢。”
林七苏上前自我介绍,许二郎一个眼刀子甩过来,浑身充满戾气,吓人得紧。
严大郎看到客人来了,也顾不上三弟,赶紧过来接待,“你们是我三弟同学?那你们帮忙劝劝他吧。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这哪行呢。”
三人一听这话,立刻前去帮忙。
过了很久,严从勇才开口说自己无颜面对家人。
林七苏提出让他们进去谈谈,他这才开了一条门缝。
三人进去后,才看到严从勇的本貌,原先他就瘦骨嶙峋,又将自己饿了三天,这会儿连那股精神气都没了,躲在床头盖着被子瑟瑟发抖。
林七苏三人瞧着他有些不对劲儿,许遇春扯了下陈士远的袖子,“咋办啊?”
陈士远也不知道咋办,他从小就被他爹教育要好好读书,对人情往来之类的事向来不关注,哪懂得劝人啊。
林七苏见两人这么怂,也是无语了,坐到床前装作不在意问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严从勇垂着头,过好半天才低低道,“我不想念书了,我想干活养家,帮家里减轻负担。我……”他低低抽泣,好不可怜,“我不想家人再为我操心,不想再耽误二哥娶妻,不想让小妹因为供我读书连亲事都耽误了。我真的读不下去了。”
压力这么大,换条路也挺好的,林七苏很赞同他的话,继续问,“那你打算做什么?”
陈士远和许遇春也凑过来,两人帮他出主意,“你识字,我觉得可以帮人抄书。”
“帮人代写书信也不错。”
严从勇之前跟家人说不读书,被父母严厉反对,现在听到有人支持自己,心里产生一丝希翼,但他到底没挣过钱,心里直打鼓,“我能吗?”
林七苏看得出来接二连三落榜已经让严从勇对自己产生怀疑,他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那有什么不行的。我家可是做生意的,我说能行就能行。”
严从勇从他这边汲取了点力量,心里也多了一丝信心。
只是还不等他们商量好,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严母扶着病歪歪的严父走了进来。
严父拄着拐杖,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自己寄予希望的儿子,痛心疾首骂道,“老三,你还记得你以前是怎么跟爹保证的吗?你说你一定会考上秀才,让咱们严家光宗耀祖。这些你都忘了吗?”
严从勇看到他爹,眼泪鼻涕全下来了,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给严父磕头,“爹啊,是孩儿不孝,辜负您老人家一片苦心。”
他好似不知疼,一下又一下敲击冰凉的地面,额头很快被他敲破皮。
严父咳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像是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似的。
等他摊开手,帕子上全是鲜血,严母吓得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丈夫。
严大郎也过来帮忙,将父亲馋扶到边上坐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严父才喘过气,严大郎端了茶给了润口,又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严从勇,“三弟啊,你就别气爹了。爹也是为了你好。你打小就在学堂读书,身上没什么力气,除了念书,你啥也不会。还是听爹的,再坚持坚持,兴许下一场就能考上了呢。”
严从勇抱紧头,陷入纠结当中。
林七苏刚想上前帮忙说几句好话,就听外面有人进门,“哎哟,这是严家吧?严婆子,你在家吗?”
严母出去一瞧,原来竟是媒婆登门。
他们家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媒婆登门不会是好事。
严母猜到几分,但也不能把媒婆往外推,只能好言好语将人请进屋。
他们去了堂屋,林七苏等人没跟去,但是没过多久,严母哭丧着脸送媒婆出来,严家人也猜到几分。
严从勇更是悲从心来,他这辈子跟婉娘有缘无份了。
他哭成这样,惹得全家人心烦,严二郎更是丢下斧头过来,“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全家供你读书,你连个秀才也考不上,活该人家跟你退亲。”
严从勇这下连哭都不敢哭了。
严父被二儿子这举动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指着二儿子的手指都开始哆嗦,眼睛像只愤怒的青蛙一鼓一鼓的,“你给我滚出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严二郎气急败坏跺脚,“爹,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考了那么多回连个秀才也考不上,你还指望他干啥。我也是你儿子,我都二十二了,还没娶亲,大哥也是你儿子,都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孩子也不敢要。小妹为了挣钱,把身子骨累成什么样了,连门好亲也说不上。我们都是你的儿女,你能不能不要偏心?”
在这个家严父就是一家之主,拥有绝对的权威,被二儿子当着外人的面忤逆,他只觉得自己的老脸被人揭了一层皮,偏偏他又病得厉害,一口血喷出来,整个人摔倒在地。
严大郎赶紧将人扶住,恨恨瞪着二弟。
严二郎也被吓了一跳,像根木头桩子杵在原地。
严从勇也吓得不轻,立刻跟在大哥后头。
严家乱成一锅粥,林七苏三人再留在人家就不合适,三人立刻提出告辞。
回去的路上,三人神色都不好。
他们对此事的看法也大相径庭。
在古人眼里,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严二郎忤逆父亲,实属不孝。
但林七苏却觉得严二郎会愤怒也是人之常情。古人成亲早,男子十六就能成亲,女子十四就能成亲。
严二郎这个年纪在古代就叫大龄剩男,他心存不满也很正常。
他居然向着严二郎,着实把陈士远和许遇春惊得够呛,看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这是大逆不道”。
林七苏知道自己这话有点惊世骇俗,不忘给自己找补,“我这也是将心比心。除了严叔,他几个儿子其实并不乐意。闹得一家人不开心,太不值得了。我爹娘常常跟我说,家和才能万事兴。”
许遇春点头如捣蒜,要不他觉得七苏才最合他胃口呢,他们都是心宽之人,“对,我爹娘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们也不强求我一定要考出什么名堂,他让我读书明理,将来回家管铺子也不会被人糊弄。”
许家也是做生意的,当然跟陈家比不了。只能算是小康之家。不过许家人心态好,对儿子要求也不高。这小胖子就将自己吃得珠圆玉润。
陈士远抿了抿嘴,“我觉得有压力也是一件好事。我爹说过:这天底下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世上的好东西得要靠自己争取。少大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人还是该有志气才好。”
这孩子才是大户人家最正统的教育。朝气蓬勃却也充满野心。
如果严从勇有他这心态就好了。
许遇春叹了口气,岔开话题,“也不知从勇今后有何打算。”
陈士远闷闷道,“恐怕过不了几日,他会重返学堂的。”
正如陈士远说的那样,第二天,严从勇就来了学堂。乙班就是学渣,所以也没有人笑话他考不上。再加上之前又被林七苏等人警告过,就更没人说了。
严从勇在学堂难得得了一点平静,只是他人越发沉默了。一天下来,除了上课时回答先生问题,居然说不了三句话,只顾着看书。林七苏等人也不好打扰他看书,只能在背地里关心他。
第58章 翻案
入了九月,铺子的生意变得比之前好了一些。多出来的顾客主要是来算姻缘。现在地里的庄稼已经收上来,麦种下了地。天气转凉,农闲开始,百姓就有时间操办儿女们的婚事了。
同样的,县衙也因此变得更加忙碌。
一直到进入腊月,卫西风才终于有空过来。他还带回来一则消息,“县令去京城活动了。这两年他考评年年得优,又有新皇认识,这次应该能够高升。我们县要迎来新县令了。”
说实话林文和更喜欢现在这个县令。这个县令虽然不怎么喜欢道士,但是他不爱财,对他们的商户从来不盘剥。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官了。
不过换新县令对林文和影响要小一点,真正受影响的人是卫西风。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是前任县令的心腹,新官为了将屏山县掌握在自己手中,恐怕会亲自提拔手下,到时候他这个旧人肯定要给新人让位。
这种事只能看命,林文和拍拍卫西风的肩膀,“等人来了,你好好表衷心。如果还不行,你不如跟现在的县令好好保持联系。只要他还想往上升,他就不会撤了你。”
当官的哪一个不想往上爬。卫西风好歹是前任县令的心腹。有他在中间牵线,将来升官也是一条门路。
卫西风眼前一亮,连日积下来的阴霾一扫而净。他真是一叶障目,只知道现官不如现管,却忘了县令是高升,不是被贬。他还是能沾光的。
卫西风一阵风似地走了,林文贵喜滋滋进了屋。
刚坐下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怼在桌子上,神神秘秘道,“快打开看。这是我上个月卖酒挣的钱。”
林文和打开钱袋,里面是五个银锭子,每个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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