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王府即将添丁, 许多人都打消了念头。这些人之所以想让自己的女儿进王府为侧妃,不就是指望正妃无所出, 以后侧妃为尊。
如今人家正妃都有身孕了,这门亲事便不划算了。
曲婉儿还是低头不语, 手在袖中成拳。
忠亲王妃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看过来,对曲夫人道:“婉儿年纪不小了,虽说是个有福气的, 但该急的事情还得急, 你这个当母亲的也要上点心。”
曲夫人打着哈哈,“表姐说的是,我…”
“姨母。”曲婉儿突然冲出来,跪在地上, “婉儿是姨母看着长大的,说是姨母的女儿亦不为过。婉儿不想嫁人,只想以后留在姨母身边好好尽孝。”
众人惊了,这长平侯府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曲夫人很快反应过来,抹着眼泪,“这孩子就是太孝顺了,在她心里表姐你也是她的母亲。她总和我说,表姐你待她像亲生女儿一样她无以为报,只想以后能在你身边多多尽孝。”
震惊过后,很多人都看明白曲家母女的心思。
什么尽孝,不就是想入王府为妾。
这长平侯府真是一年不如一年,要不是和王府沾了亲带了故,恐怕早就没落了,也难怪非要巴着王府不放。
“这尽孝也并非一定要在跟前,咱们身为长辈盼的是后辈自己过得好。好好的姑娘家天天陪着我一个老婆子,我于心何忍。”
既然于心不忍,就给一个正式的名分。
曲夫人掐着掌心,无比期待。
苏宓感觉好些异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看戏的,有幸灾乐祸的。她五年未孕,司马延的身边也没有添人。在这个时代,简直是外人难以理解之事。人有时候很是奇怪,明明心里羡慕得紧,也盼着自己能遇一良人如厮,却还是盼着司马延如世间男子一样移情别恋。
仿佛只有这样,才是世俗之伦常,才是人之常情。到那时她们异口同声说一句,毕竟是男人嘛,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曲婉儿眼含热泪,“姨母,婉儿不委屈。婉儿一想到以前姨母何等疼爱自己,便恨不得叫姨母一声母亲。”
众人一听,眼中更是兴味十足。
这母亲二字,可不是随便叫的。
忠亲王妃动容道:“难道为你这孩子有此等孝心,不枉我以前疼你一场。只是…”
“外甥媳妇,我知道你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如今你怀了身孕,自是应该静养安胎,许多事情肯定顾不上。以后有婉儿在你婆母身边照料,你也能安心养身子,你说是不是?”曲夫人对苏宓说。
苏宓似是不明白她的深意,微微一笑,“王府不缺下人。”
她倒吸一口凉气,瞳孔猛缩。
众人皆是一惊,齐齐看向苏宓。暗道这王府世子夫人说话好生不给人脸面,竟然暗讥曲家的姑娘想当下人。
别看这世子夫人小小年纪,还真是一个不好惹的。
忠亲王妃嗔道:“我这儿媳说话直了些,诸位莫怪。不过她说的也在理,我们王府还能少了下人,我身边亦不缺人服侍。”
曲婉儿脸白了又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姨母居然如此不给她脸面。如果她进不了王府,恐怕也难再觅合意的亲事。
“姨母,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尽孝,婉儿做什么都愿意。”
这还真是铁了心要进王府了,众人心道。
“表姐,你就成全这孩子的一片孝心吧。”曲夫人抹起眼泪来。
忠亲王妃一声叹息,“你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我几时要你尽孝了,你有这份心比什么都重要。你世子表哥已经成了亲,你表嫂又怀了身子。你说你真住进来,我一个老婆子哪能天天陪着你。”
一个世子表哥,一个表嫂,忠亲王妃的意思很明确。
曲婉儿不愿放弃,道:“姨母,我是真的想尽一份孝心,你就成全我吧。”
这下忠亲王妃终于放弃了,合着是给脸不要脸,“婉儿,姨母是看着你长大的,自是盼着你有一个好归宿。你来王府住几天,姨母当然欢喜。只不过有些话好说不好听,你到底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万一真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你的名声可就坏了。”
曲夫人那个急,表姐怎么就是不肯同意。
“可不是嘛,到底是表哥表妹,就怕有人乱嚼舌根。”有人道。
“正是这个理,姨母都是为你着想。”忠亲王妃起身,过来扶曲婉儿,“王爷没有妾室,千叮万嘱不肯你世子表哥纳妾。这万一坏了规矩,你世子表哥怕是要被王爷打出门去。”
还有这样的事,众人可没有想到。
苏宓明显感觉望向自己的那些目光变得更复杂了,其中羡慕嫉妒五味杂陈。怕是在众人看来,她实实在在是走了狗屎运。
话说到这个份上,曲家母女还能如何。宴席还没有散,母女二人就灰溜溜提前走了。
散席后的忠亲王妃兴致高昂,当即让人去宫里请了太医给苏宓看脉。太医一探果然是喜脉,喜得忠亲王不知如何是好。
老夫妇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憧憬孙子孙女,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小名便取了数十个。苏宓哭笑不得,和司马延相似无奈一笑。
时光荏苒,白衣少年已是青年模样。长相棱角分明俊美无双,气势更是严峻。有时候她会同他打趣那些两人做姐妹时的情景,每每思来只觉命运神奇。
小夫妻二人悄悄离开,司马延说起朝堂之事。
大皇子五年前出宫建府,三皇子已搬出宫了。眼看着四皇子快要十四,也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
“我方才收到消息,说是四皇子向陛下请愿,愿出京就封。”
苏宓大惊,“他…真这么说的?”
“是。”司马延点头。
惊讶过后,苏宓很快理解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想带妈妈离开宫里,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妈妈的地方光明正大的生活。
她没有做到的事情,她以为千难万难的事情,弟弟会做到吗?
“陛下会同意吗?”
“陛下未作答复,不过此议极得太子与皇后之心,他们应该会一力促成。”
苏宓沉默了,双手放在肚子上。
司马延凤眸幽深,落在那里。
陛下同意只是迟早的事情,为帝者亦是父亲。天家骨肉相残之事历代不绝,陛下肯定不愿自己的皇子们有朝一日同室操戈。
如果除太子之外的皇子们去了封地,便少了很多的可能。只是四皇子此举明显另有深意,就看陛下放不放人。
此消息一传出,朝中立起震荡。
有说四皇子深明大义的,也有说四皇子傻的。有人猜四皇子不愿趟京中的混水,也有猜四皇子此举是不是陛下授意。毕竟三皇子这些年被人看在眼里,谋略与才能不输太子殿下。
皇帝一日不决定,朝中一日不停争议。
太子和三皇子皆不表态,大皇子找上了四皇子。
五年过去,李晔已是初长成的少年郞。其五官似陛下颇多,细看之下又与苏宓有些相似。李昭常感慨他会长,竟然会像姑姑。
“这真是你自己的想法?”
“是。”李晔云淡风轻,有着少年没有的深沉。“既然我无异与人相争,何不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到到时候被殃及池鱼。”
“你…你…小小年纪想得倒是多。”
李昭这几年又胖了,看着还是那个白胖的憨憨皇子。前几年杨家想巴着他,将那杨楚楚塞进他府中为侧妃。他打着马虎眼不松口,半点不愿同杨家扯上干系。他的皇妃家世不高,与他是同道中人长得十分喜庆。
“大皇兄你可别笑话我了,我哪里是想得多,我就是想避一避。你看看眼下这局面,我还是自保自身要紧。”李晔装可怜。
李昭眼珠子转着,“你这话可不敢乱说。”
“我也就在大皇兄这里说说,我知道大皇兄不会告诉三皇兄的。”
“那是咱俩谁跟谁。”李昭调皮眨眼,尔后面有愁色,“你这一走我也留不成了,可惜宫里京中的那些好吃的,我以后岂不是吃不到了。”
李晔道:“非也,天下之大美食众多。纵然马有千里驹能不远万里将那些好东西送到京中,但哪有在当地品尝更为新鲜及时。我听人说南边温暖四季如春,一年四季皆有新鲜瓜果。大皇兄可请旨前往那等富庶之地,吃喝玩乐逍遥自在,难道不是更为人生得意?”
李昭一听,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有想到,就这么定了。那样的好地方你可别和我抢,我这就去向父皇请旨。”
李晔笑望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眼神极深。
这位大皇兄,才是第一聪明人。
*
李岱心中早有定断,旁人却不知他主意已决。他甫登基之时,即暗下决心定要做一个为民为天下的好君王,势必要同自己的父皇泾渭分明。
他不沉迷后宫,不专宠一人。
他勤于朝政,不敢有一日懈怠。
当听到四皇子请旨就封时,他第一反应是喜出望外。天家父子之情在江山之后,他比谁都不愿意看到自己当皇子时的事情重演。
然而高兴过后,他突然有一种空虚之感。他独坐在玉祥殿中,生平第一次有了孤独之感。至高无上的帝王,还真是天下第一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