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少女,明明最是一个不谙世事天真懵懂的姑娘,却能问出这样的疑惑。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为什么会接手原主的人生?
没有人会回答她,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正如她自己想的那样,她就是原主,原主就是她,这一世是她的前世。
“看我,问的都是什么傻问题。”她突然羞赧一笑,擦干脸上的泪痕,“能活着有什么不好的,有吃有穿还能认识郡主。”
司马延看着她,她强颜欢笑的样子还真说不上好看。
“不想笑就别笑。”
她笑容一收,“可是不笑的话…又要怎么活下去呢?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我宁愿笑着过每一天,也不愿意哭丧着脸过日子。我好羡慕郡主,什么都有…郡主你怎么瘦了?”
司马延确实瘦了,脸色也不算太好。
“前几日染了风寒。”
“哦。”苏宓知道她在骗自己,“那郡主一定要保重身体。我…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就希望好人有好报,郡主肯定会好好的。”
春意尚浅的园子里,一粉一白的两道身影。粉的娇弱无依,白的迎风飘然。司马延袖子里的手几欲动作,终是生生忍住。
突然苏宓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地叫了一声,“郡主,你看,那里怎么开了一朵花?”
很小的一株杂草,开着小小的紫色小花。小花很普通,在一片尚且萧条的景致之中独秀。如此寻常的小草,是整个园子最早的春色。
“郡主,这花真好看。我就喜欢这样的花,看上去不起眼,却特别有精神。”
司马延弯下腰,修长的手指一把薅下那朵花,连同小草。
“送你。”
“啊?”苏宓呆呆的,伸出手掌。
小草落在她的掌心,那小花正好盖住她掌心的痣。司马延是不是有什么不对?这小草长得好好的为什么薅下来?又为什么送给她?
她面露骇然,红肿的眼懵懵懂懂,自是没有看到司马延泛红的耳根。
红岭和青峰看到了,别过头假装没有看到。
“还喜欢什么花?”司马延问。
“有钱花。”苏宓下意识回道。
司马延:“……”
第28章 这就是洞房
苏宓没有告诉秦嬷嬷自己进宫的事, 她不想让秦嬷嬷担心。秦嬷嬷上次晕倒过后,最近都在歇着。
春意尚浓的季节,好在屋子里炭火充足。
秦嬷嬷是闲不住的人, 定是不肯在床上躺着的。那件杏色的衣服做完后, 又张罗给苏宓做春衫。
她陪在一边烤火,像是不经意地问起生母以前可有什么交好的朋友。
秦嬷嬷仔细回想, 苍老的脸上皱纹越发明显,“你娘与人为善,从不与人为恶。若说交好之人,还真没有。”
“哦。”
也就是说她的生母没有至亲好友。
那人能让皇帝愿意打掩护的人, 身份应该不一般吧。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根本就没有人在偷看她。
她心里疑窦丛生,面上却是半分不显。
比起知道有没有关注她,她更在意的应该是皇帝的态度。寥寥几句话,还有那个关于兔子的问话, 陛下应该是在试探她心中有没有怨恨。
如果她表现得无怨, 他会给她一条生路吗?
相比她瞒下进宫的这件事,另一件事却是如何也瞒不住秦嬷嬷的, 那便是忠亲王妃要给她相看亲事。
秦嬷嬷显然很欢喜,喜极而泣地说着终于等到这一天。转眼看到一团孩子气的苏宓, 接着又愁得不行。不停自责自己这些年教姑娘的太少,恨不得一夜之间说尽天下男子的秉性。
比方有些表面忠厚老实却对女子拳打脚踢的,有些看上去斯文俊秀实则薄幸寡恩的, 还有那抛弃糟糠另娶他人的。
拉拉杂杂说到大半夜, 她越说越焦虑。
苏宓打着哈欠,“嬷嬷,既然男子如此之坏,那我不嫁人算了。”
“姑娘, 嬷嬷说的是有些男子。世间还是有痴情重义的男子,这…这要看命。”
女子嫁人,无异于重新投胎。胎投好了,自是一辈子安稳富贵。投得不好,下半辈子必是泡在苦水里。
秦嬷嬷心里急,人心隔肚皮,万一姑娘遇上一个表里不一的如何是好?转念一想有忠亲王和忠亲王妃掌眼,应该不会有什么品性不端的人和姑娘相看。
当年襁褓里那个软软小小的孩子,一眨眼都要嫁人了。这么多年岁月困苦,她盼星星盼月亮盼的都是这一天。
真等这一天来了,她为何如此忧心忡忡。
姑娘长成这样,应该没有男子不爱。才想到这里,又觉得无比难过。她的姑娘金枝玉叶,竟然要和寻常女子一样以色侍人。
“天老爷,求你保佑我家姑娘,老奴愿意下辈子当牛做马。”
“要是没有嬷嬷,我可怎么办?我有点怕,我不想嫁人。嬷嬷你一定要陪在我身边,万一以后那人对我不好…我不能没有嬷嬷。”
秦嬷嬷闻言,恨不得自己还能再活几十年。
“姑娘,别怕,嬷嬷会一直陪着你的。”
但愿忠亲王妃找的人良善可靠,将来能护姑娘一生平安。
相看的日子定在正月初十,苏宓被安排在前院正厅的幔帘后。厅内除了忠亲王,还有两位读书模样的男子。
一人姓贾,名方正,朝天城人氏。清瘦而儒雅,面目温和举止有礼。一身青衫略微泛白,脚上的布鞋针线密实。
另一人姓沈,名家兴,也是朝天城人氏。此人相貌微逊贾方正一些,却胜在生了一张笑脸,令人见之心生好感。
这两人都有秀才功名,自小颇有才名,如今都在天宏书院读书。贾方正父亲早亡,家中唯有一老母,靠几亩祖田度日。沈家兴父母尚在,经营着一个香烛铺子。
与苏宓一起在幔帘后面的,还有忠亲王妃。
忠亲王考校二人学业时,贾方正侃侃而谈,时不时引经据典听着很是有学问。当忠亲王说起一些文人雅事时,能接得上话的是沈家兴。
忠亲王妃观察着苏宓的脸,只觉得那皮肤吹弹可破鼻子小巧秀立。暗道如此得天独厚的长相,还有原本尊贵的身份,配这些清寒学子委实可惜。然而这个孩子命该如此,或许嫁个普通人才是最好的归宿。
只是鹤儿……
千纠万缠都是缘,也不知道是良缘还是孽缘。
姑娘家到了十五岁,应是早已开窍。这孩子听得倒是仔细,然而神色间懵懂无比,还是一团孩子气。说是相看,也不知道这孩子懂不懂。
那两人能有幸见到忠亲王,恨不得表现自己的浑身解数。忠亲王看似三言两语,却是引出许多话题。
语多必失,言多自有破绽。
他们说的越多,品性便越能看出来。贾方正有着读书人的清高,言语中不时流露中忧国忧民的情怀和欲报效朝廷却不太得志的踌躇。沈家兴是商贾之子,说话颇为老练,谈吐之间也留有几分余地。
以家境而言,沈家兴更胜一筹,但贾方正胜在家中人口简单。
苏宓表面上迷茫无知,实则心中已有定论。
这两人真比较起来,沈家兴更合适一些。贾方正学问虽好,但为人应该有些刻板和迂腐,远不如沈家兴来得世故圆滑。
她要的不是守规守矩的生活,她要的是有一点变通的日子。如果非要在他们之间做个选择,她想她会选沈家兴。
“这个沈家兴的母亲生了六个女儿,才生了一个儿子,平日里张口闭口都是要抱孙子。你这小身板要是生不出儿子,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这声音是司马延的。
她错愕地看着来人,“郡主,你来了。”
“我刚才说的听到了吗?”司马延靠得近。
忠亲王妃有些没眼看,这还是那个不喜别人踏进自己地盘的鹤儿吗?
苏宓呆呆的,“我…我要是生不出儿子来,他会休了我?还是赶我走?”
司马延凤眼幽深,“会,可能会休了你再把你赶走。”
其实两个都不会,但是肯定会纳妾。
苏宓露出害怕的样子,“郡主,那我…不能选他。”
她惊惧的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司马延又道:“那个贾方正家里还有一个抱着的妹妹,听说早年贾母是当成童养媳养大的。”
这个也不行。
“我…我要是嫁给他,他那个妹妹怎么办?我…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要当坏人。”
如此一来,这两人都不合适。她既没有保证能生出儿子的能力,也不可能大度到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忠亲王妃无奈,鹤儿就是故意的。
忠亲王忙活了半天,到头来都是无用功。好在夫妻二人已知司马延的心思,倒也没有多大的意外。
眼看着近午时,忠亲王给老妻递眼色。
忠亲王妃嗔他一眼,就知道他想留孩子一起吃饭,偏偏又怕鹤儿不给他面子,所以不好意思开口。
“我已让厨房备好了饭菜,你们一起吧。”
忠亲王妃不看司马延,笑着对苏宓道:“今日有破冰开网的鲜鱼,用千里之外的燕山顶峰初雪煮汤,滋味特别鲜美。还有养在暖池里的虾子,那暖池的水取至京外明泉,养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肠清肉透,开水一滚又甜又鲜。还有那葫芦鸡,当年的嫩子鸡。喂的是细粮,喝的是露水,吃到嘴里还有一股清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