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的日子不好过,那琴师是个吃软饭的,有钱的时候对我很好,没钱的时候就句句刺挠我。开始我娘接济我,这问题感觉不大,等到后来我爹断了我的接济,我没钱了,他的真面目就显出来了。”
“我爹把我接回来之后,我娘让我嫁人,我想着行吧,那就嫁,挑个门第好,人品好的男人就可以了。我娘挑中了你。”
“但现在我想通了,我不想为了门第,为了嫁人而嫁人了,我想先走出我的世界,找到我真正要做的事情,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嫁人。”
“但这些肯定需要很长的过程,这个过程任何人家都等不了,所以我们不合适。符大人想要敞开心扉,还是去找别人吧。”
符延东静静听着谢苒讲述她的事,很惊讶她居然连‘逃婚私奔’这种事情都毫无遮掩的说给他听。
不过,这也正证明了,她不想与自己多有牵扯的决心。
符延东说:
“感觉你变了很多。”
谢苒不否认:“人经历了事,心境就变了,但我可不是冲动才与你说这些的,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
符延东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说道:“你知道你现在这说话的样子像谁吗?”
谢苒扬眉问:“不会是你心上人吧?”
符延东失笑,摇头道:“皇后娘娘。”
谢苒松了口气,说:“哦,我和我长姐本来就长得很像,这还要你说?”
符延东说:
“你们从前虽然五官生得很像,但气质完全不同,你是小家碧玉,笼中之雀;她是……江湖草莽。但现在看来,你这只小家雀已经从笼子里出来了,看样子是想飞啦。”
谢苒对符延东的形容不太感冒,不屑白了他一眼:
“切,你才是小家雀。”
符延东没有辩驳,而是与她拱手作揖,说道:
“那符某便祝愿谢二姑娘从此山高水阔,逍遥人间。”
谢苒回礼,两人相视而笑,直到这一刻,符延东悬在心上的一颗石头仿佛也落地了。
原来他只是嘴上说着想要对别人敞开心扉而已,如果是真心的,那又为何在别人说出与他不合适的话之后,反而轻松了呢。
他从镇国将军府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将贴身腰袋中的五色绳再次取出,遥望天际:
蕊娘,我好像还是没有忘记你。
没忘就没忘吧。
人这辈子能有一个让自己念念不忘的人太难得了,既然忘不掉,那就在心中某处珍藏起来。
而在他真正忘掉这个人之前,都不宜再与旁人多接触,若非这回谢二姑娘清醒过来,符延东跟她糊里糊涂的在一起,等之后再发现他根本忘不掉蕊娘的话,那不管是他还是谢二小姐,这一生只怕都难再开心起来。
如今这样,很好。
不仅醒悟了她,也醒悟了自己。
第162章
年后, 三月。
谢苒这段时间骑马有所小成,便时常入宫来找谢郬验证。
今天也是,两人在马场上跑了一圈后, 得到了谢郬的极力称赞。
跑完在一旁喝水休息的时候, 谢苒对谢郬说自己想去边关住些时候,谢郬表示很震惊:
“你要去边关住一阵?”
谢苒见谢郬这样, 不禁笑问:
“有这么奇怪吗?你在边关住了二十年,我就不能去住住啦?”
“不是不是。”谢郬摆手:“你当然可以去住。不过为什么呀?”
谢苒说:“怎么说呢。将军府现在大多数时候就只有我在, 娘在家庙, 爹在边关, 你在宫里, 谢铎那个混球成天死在外面,几天不着家都是常事。”
谢郬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说道:
“你要不想一个人,就来宫里跟我住吧。”
“跟你住?”谢苒嫌弃的猛摇头,对谢郬的提议敬谢不敏:“我才不要!每回我入宫找你, 陛下看我那眼神都阴沉沉的,我要跟你住在宫里, 陛下还不得杀了我。”
“胡说八道!他心眼何至于小成你说的那样?”
高瑨虽然有的时候是黏人了点, 谢苒一进宫, 谢郬基本一整天都陪着她, 但也不至于痛恨到要杀人的地步。
谢苒却像是对高瑨有天生的惧怕感似的, 十分坚信自己的判断:
“就会!你看不见的时候, 陛下看我眼神很恐怖的。咬牙切齿那种。也就在你面前装得很和气……”
谢苒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遭遇告诉长姐, 倒也不是挑拨离间,就是想让长姐对陛下的为人更了解一点。
谢郬往谢苒身后看了看,一边轻咳一边为高瑨辩解:
“没有, 你肯定误会他了。他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谢郬说完,还对谢苒眨了眨眼睛,谁知谢苒却好像听到让她难以接受的话,情绪激动的反驳:
“只有你觉得他是顶好顶好的人,他登基那年,你知道他在京城杀了多少人吗?那几天我们都不敢出门,听说宫门前挂的尸体跟晒腊肉似的。”
“符大人那天还跟我提了一句,说两年前大理寺设过诏狱……诏狱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专门铲除异己的地方。符大人那年还不是大理寺少卿,就听说诏狱每天都有好多人死去。”
“还有还有……”
谢苒一提到告状忽然就来劲儿了,把平日里的温婉贤良,遵守规矩都抛到一边,谢郬见状很是无奈,不顾她身后那人的眼神警告,打断谢苒提醒道:
“好了好了,跟我说这些干嘛?别说了,隔墙有耳。”
谢苒看了看谢郬身后那一望无际的跑马场:
“哪里有墙?不会有人听见的。”谢苒打算继续:“还有我听说有一次……”
“谢苒!”谢郬高声制止,吓了谢苒一跳,只见她抚着心口抱怨:
“这么大声干嘛?我耳朵又不聋!”
谢郬扶额,突然不合时宜的在谢苒身上发现了谢铎的某些特质,这姐弟俩有时候挺机灵的,有时候却如出一辙的迟钝。
“你还听说了什么?”
忽然一道声音在谢苒背后响起,把谢苒吓得整个人都一个激灵,背脊像弹簧式的挺起来,惊愕着脸,机械般转头,看到了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对她死亡凝视的高瑨。
谢苒艰难的咽了下喉咙,被高瑨身上那股仿佛透着黑气般的阴郁威压着,全身汗毛竖起,冷汗直冒。
忽然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谢苒脑中灵机一动,拿出最大的诚意对高瑨僵硬一笑,喊了他一声:
“姐夫。”
高瑨眉峰一挑,收回死亡凝视的目光和满身阴郁的黑气,阳光帅气的他又回来了,谢苒立刻感觉笼罩在全身的威压消失,她也稍微敢动弹一下。
恢复行动力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站起身来,将谢郬身边这个位置让给高瑨:
“姐夫请。”
高瑨对她的识趣更满意了,目光中甚至透出一丝丝的赞扬。
谢苒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在高瑨面前的生存之道。
谢郬看着谢苒忽然变得狗腿,心情有些复杂。
【啊,我那么大个温柔端庄,知书达理的妹妹啊!】
【人一大,果然就没法保持天真了。】
高瑨坐下后瞥了一眼兀自感叹的谢郬,毫不介意拿起谢郬的杯子喝了一口,‘亲切’的对正准备在别的位置坐下的谢苒问道: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谢苒看着高瑨和善的笑容,刚刚弯曲的膝盖忽然就直了起来,果断对谢郬说:
“长姐,我忽然想起来府里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你和姐夫了,谢苒告退。”
说完不等谢郬反应过来,谢苒便拿起自己的小马鞭,一溜烟的跑了。
谢郬:……
“嗯,还算识趣。”高瑨对谢苒的评价稍微高了那么一芝麻皮。
谢郬一掌拍在他手臂上,啧声质问:
“你好端端的吓她干嘛?”
高瑨揉着被拍的地方,委屈辩解:
“我吓她?她在你面前编排我的不是,你怎么不说?”
谢郬干咳一声:
“她编排了吗?我怎么觉得都是真事?”
高瑨的皇位本来就不是正统传承来的,在起兵攻城期间不可能没有伤亡,谢苒没见过战场,所以才会把听到的那些血腥片段当成阴影藏在心底。
“真……”高瑨无言以对,整理了一番说辞才开口:
“真事是真事,但也没有她说的那么夸张,两军交战,哪有不死人的?宫门口挂的都是那些企图煽动人心的奸佞之辈,杀鸡儆猴就得挂着示众!我可没有滥杀无辜。”
谢郬等他说完以后问:
“那谢苒说每回她入宫你都瞪她,真的吗?”
高瑨底气忽然就没有解释滥杀事件时那么足了,顾左右而言他:
“咦,地上的新草长出来了,真是到了春日里。”
谢郬静静看着他,高瑨无奈摊手:
“是,我瞪她了。但那又如何?她两三天就要入宫来找你,一找就是一整天,我想找你一起用膳都找不着,还不能瞪她了?”
谢郬:……
“她说要去边关住一阵。”谢郬说:“可能府里确实冷清。”
高瑨却满眼惊喜:“真的吗?她真要去?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