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妇人都不反驳,肯定是把人治死了心中有愧,
不敢说话。”
“真是可怜呀,这女人成了寡妇,今后的日子不好过了,怪不得这么伤心生气。”
“瞧着年纪也不大,定是要再嫁的,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好婆家。”
秦落柔已经学会了不随波逐流,她尤记得,前世那些人围着自己的尸体指指点点的样子。
正在思索之时,突然有人大声问道:“这夫人怎么不找郎中,反而让一个妇人看病?”
年轻妇人生气地看着疑问的人说道:“我找了好多郎中都治不好,后来她!”手一指老妇人,“给开了一副药,竟然有了好转,正因如此……”说着妇人就又哭了起来。
从始至终,那老妇人低着头一言不发。
年轻妇人骂累了,哭累了,抹一把眼泪,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走吧,我家里还有娃要照顾。”说完就要走。
一直低头的老妇人突然拉住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塞在她的怀里,“抱歉,我本无意害人,是我高估了自己。”然后埋头快速走出了人群。
年轻妇人一愣,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想要追上前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家门口的娃,转身回头,把钱袋揣得紧紧地,眼含泪花快步向自己娃走过去。
秦落柔在老妇人掏钱袋的时候就愣住了,由于之前一直没看清脸,这一掏钱袋,她总算把脸看清了。
这不就是贺大娘吗?在死前一年,贺大娘所开的小药铺,被人打砸,她带着府中小厮正好路过,挺身而出,保住了贺大娘的小药铺。一个心存感激,一个时常光顾,相见恨晚,意气相投,时间一久,成了挚友。
“走,我们跟上去。”
马也不管了,秦落柔和秋灵跟在贺大娘身后,一直跟到一处小巷子的一个院落前。
秦落柔心里有些激动,比前世早三年遇见了贺大娘,或许是老天爷对她的恩赐,她还记得,那日从贺大娘的药铺出来时,两人说好待桂花酒酿好要一同畅饮,没曾想却成了永别。
深呼一口气,抬手,叩门。
第6章 故人 不舍只做陌路人。
门应声而开,老妇人神情淡漠,“请问两位姑娘何事?”
“大娘,我来看病。”自己重生的话无法说,若说自己围观了刚才的场景,怕不是要吃闭门羹。
老妇人打量眼前的女子,虽说是男子装扮,声音却是清脆,看来并没有要对她隐瞒的打算。
“我医术不精,实在不敢应允。”
秦落柔拉起老妇人的手,“我不进去,就在这门口,大娘给我把脉如何?”
老妇人若有所思的抬头看着秦落柔许久,“看姑娘脸色尚可,怕不是来看病的吧。”
秦落柔微微一笑,“大娘一个人独居吗?”
她是知道的,贺大娘没有家人,故此一问。那新宅子只有自己和秋灵两个人住,委实空了一些,再有贺大娘在身边,简直完美。
“与姑娘无关。”
“人活命最多不过百年,做到问心无愧已是不易,更何况还能思他人之苦,将过错尽数归于自己,小女佩服。”看见贺大娘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秦落柔不再斟酌,以她对贺大娘的了解,自然知道说什么,最能打动她的心。
老妇人神情稍有缓和,眼光柔和下来,长叹望向远处,沧桑之感浓郁。
“总归是我的失误。虽说人命百年,比不得山万年永立,水长流不息,却最为珍贵,作为医者对生命自当是万分敬畏。”
言闭,才发觉从不喜多言的自己,竟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了这番感悟的话,思及此,微笑看着秦落柔,“我瞧着姑娘面善,进来坐吧。”
独居这么多年,若说不孤单是假的,只不过防备之心让她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今日,这位姑娘,有一种让她放下防备的能力,心里渴望起了诉说和沟通。
秦落柔和秋灵跟着老妇人进了里屋。
“我姓贺。”老妇人一进屋就自我介绍。
秦落柔听她如此说,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心中感慨万千,不自觉湿了眼眶。
贺大娘给她倒了一杯茶。
她双手将茶杯握住,用指腹轻轻摩擦着杯沿,半晌后说道:“不瞒大娘,我是奉国公府秦峰武之女,远郊有一处宅子正在修葺,若大娘愿意,我们三人同住,再无旁人。”
这话一出口,别说贺大娘了,秋灵都惊了一惊。虽说最近两日主子行为是有些奇怪,但现在这话就太不能理解了,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怎么就要一起住了?
贺大娘更是惊讶的看着秦落柔,虽说女子眼神真切,但仍觉得不可思议,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瞧着两人的表情,秦落柔立刻意识到,对贺大娘来说,她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呢,并非交心一年多的挚友。随即笑了笑:“是这样的,我看大娘像是独居,远郊那座宅子正缺一个人帮我照看,刚才那番,我是看见的,若不是大娘品行端正,敢作敢当,心地善良,是不会最后还给那妇人银两的,我相信大娘的为人。当然,大娘若帮我照看,我自不会亏待大娘。”
想到自己前世冤死,没有几个真心相待的人,若非要说,贺大娘算一人,母亲去世四年,她在最后一年能遇到贺大娘,享受她给的关爱,也是一种安慰,现在遇到,她又怎么舍得只做陌路人。
贺大娘不说话,看了秦落柔许久,那眼神足以看得人心里直发毛,但秦落柔却依然神情坦然。
她眼神慢慢落下去,拿起茶壶,给秦落柔添茶,话音伴着水声传来:“我也不瞒姑娘,瞧着姑娘,心里有一种久违的安稳之感,即是如此,就应允了吧。”
秦落柔猛地站起身,“太好了大娘。秋灵,你明日过来,带着贺大娘去宅子看看,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家人了。”
在她的心中,奉国公府里的那些,虽然有着血缘关系,但却只想从她身上捞好处的人,并不能称作家人。
她知道贺大娘喜爱讨论什么,就把那一年贺大娘治病救人发生的事情拿出来同她讲,果然相谈甚欢。
秦落柔在心中偷笑,这些可都是他们相遇后发生的一些事情,现在却把这些事情当做是民间故事说给当事人,这种感觉很奇妙,每每看着贺大娘惊异于故事的主人公同自己做着同样的选择,心中就莫名温暖。
不知不觉已日落,遂告辞贺大娘,带着秋灵回了府。
从这天起,她每天的事情就是光顾贺大娘这个小院落,然后三个人一同去远郊的宅子,看着工匠们修葺新屋,至于奉国公府,那个并不能称为家的地方,只是她夜晚睡觉的地方罢了。
奉国公府的人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知道每天一大早县主就出了门,直到天黑了才回来。
这日,她和贺大娘喝了两杯桂花酿,微醺着回到了府中,刚躺下,就听见有丫鬟叩门。
“二姑娘,老夫人请你到她房间。”
该来的还是来了,她一直很清楚,祖母是不会放任她如此,正因为她太清楚名门闺秀的行为准则,才知道,祖母忍到今日已是不易。
“秋灵,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秋灵看着东倒西歪酒意未消的秦落柔跟着丫鬟往老夫人房间的方向走去,心中不免担心起来,但还是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后,悄悄跟在了身后。
秦老夫人压制了好几日的火气,在看见秦落柔这幅模样的时候,彻底爆发了,也不管身边是否还坐着另外三个孙女,猛地把手里的暖手炉扔了过来,砸中了秦落柔的肩头。
猛然的疼痛让她身子一颤,眉骨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额间即刻冒上来密集的小汗珠,顺顺呼吸,右手抚上左肩,抬眸,眼神清冷。
“祖母真是好把式,若是再偏上一分,恐怕我这张脸也要不得了吧。”
秦老夫人没有想到她将暖炉扔过去的时候,秦落柔竟然没有躲避,就这样生生挨了。
她可不是不想躲,虽说桂花酒劲不大,头脑清醒,但架不住脚底下是软的。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一点世家女子的模样,今日将军府又来人了,跃庭那孩子也是有心,在苦寒的边疆打了狐狸,快马加鞭让人将皮毛给你送了过来。”老夫人身边的老姑姑拿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张赤狐的皮毛,在烛火的照耀下,柔软明亮。
“你拿去做个披肩,等跃庭回来了看着也开心。”
秦落柔抚摸面前的赤狐毛,记起前世这个时候,自己收到这个皮毛是多么的欢心,找了最好的裁缝,做了披肩,舍不得拿出来穿,只在见孟跃庭的时候才上身。
咬了咬下唇,此时的孟跃庭应该还是喜欢自己的吧,但之后的四年里,随着孟家越来越受皇上重用,打孟跃庭主意的世家岂止是一二,流言蜚语早就入了耳,她心知肚明,从不过问,没想到她的隐忍和懂事,换来的却是失了名节的冤死。
但这赤狐毛她是真的喜欢,不如先把玩着,遂接过托盘,“祖母,孙女头昏困倦,先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