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不是顺从,愿意被拘束的性格,何苦为了整个家族和父辈的约定一直克制本性。
“轰——”
数道惊雷而下,秦落柔眼前只剩下白光,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风消失了,雨消失了,她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但心中却并不害怕,也不慌乱,她想,这或许就是通往轮回的路。
脑中霎时一片混沌,不知道过了多久,先是梅花香气扑鼻而来,紧接着门“吱呀——”一声,最后是人离去的脚步声。
秦落柔睁开眼睛,惊讶的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熟悉的帷幔,熟悉的被褥,熟悉的里衣。摸着脖颈光滑的皮肤,找不到自刎的痕迹。
她坐起身,呆呆看着这一切,心中不由地生出想法。
慌忙下床,帷幔打开的一瞬间,更加确定了,视线飘过雕刻着缠枝芙蓉花的柳木屏风,紫檀多宝格,供桌上挂着的母亲画像,最后落在细口白瓷瓶里插着的清晨现折梅枝上。
这是她的房间,她并没有死。
往前走了两步,自己的脸庞印在铜镜上,她呆住了。
好一张稚嫩的面容,眉眼那样的熟悉却又那样的久违。
缓缓走过去,坐在铜镜前,伸手抚摸着自己的面颊,堪堪回想起刚才雨中的一幕幕,思绪九转千回,终于明白,她不是没有死,而是死后重生了。
转头看见衣架上的烟青色衣裙,突然记起来,这是自己十六岁生辰时祖母送她的,衣裙看起来还很新,想必没有穿过几次。
十六岁,她重生到了四年前。
这一年春末,父亲和兄长战死疆场,母亲忧思成疾,很快病逝,随后自己被封为县主。
看着窗外的大雪,想来这些事情发生已经半年有余。
这一刻她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悲,喜的是她重生了,悲的是,父母兄长已逝。
“姑娘起了?”秋灵推门进来,看见呆坐在梳妆台前的秦落柔,声音小了几分,“护国将军夫人来了,老夫人问姑娘可能去花厅相见?”
第2章 退婚 她并不稀罕做什么将军府……
秦落柔蹙眉,秋灵一见,忙说道:“我这就去回了,姑娘本就在病中,挑不出理。”
病中?秋灵一说她才猛然想起,那时自己悲痛交加,娘亲去后,就染了风寒,一直到来年开春才算是好了一些。
她下意识闭眼深深呼吸,却丝毫感觉不出身体的不适,除了有些疲累,倒也是无碍的,想来是由于重生的缘故吧。
回头看着秋灵,想起那日众人中,唯独这丫头对自己的死伤怀落泪,冰冷的心也温暖了不少,用二十年的岁月和一朝生死看清世间炎凉和这仅存的温暖,代价确实有点太大了。
但既然给了她重生这样弥足珍贵的机会,就不会再如从前那般活四年,然后不明不白的死去。
“将军夫人是要见的,但也不急着去花厅。”她看着秋灵身上单薄的衣衫,走到柜子边,从最底下拿出一锭银子,“这银子你别攒着当嫁妆,去买些上好的棉花,做件厚实的袄子穿上。”
秋灵不敢接,姑娘平日里可不是这个性子,对待她很清冷,从来没有关心过她是否吃饱穿暖,今儿是怎么了?
秦落柔笑着把她的手拿起来,将银子放在她掌心,然后合拢她的五指,“秋灵,从今往后,这诺大的奉国公府,我能相信的唯你一人。”
“姑娘,姑娘这说的什么话,秋灵听不懂。”秋灵立刻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
府上,老夫人健在,还有二爷三爷也都在,什么叫能相信的只有她一人,她实在不明白。
对于秋灵来说,秦落柔的转变着实有些大了。
的确,前世的秦落柔从小受尽尊荣,爹爹手握兵权,哥哥战功显赫,而她自小也与护国将军府嫡子孟跃庭定了亲,真是羡煞旁人。
怎料一朝战败而亡,不过半年,奉国公府就已然败落,朝中不乏带兵打仗的将军,比如护国将军孟耀辉,父亲兵败后,及时救援,才使得边关一仗最终胜利,成为了皇帝新的宠臣。
本来是高过半分的家世,如今不但颠倒了过来,还成了天上地下的门楣。
母亲临终前告诉她,孟跃庭是个好孩子,定能护住奉国公府,护住她,于是她就相信了。而且一直以来,孟跃庭对她也很用心,春日里踏青,夏日里游河,秋日里爬山,冬日里赏雪,没有哪一年是落下的,就更别提日常还会带着她一同练武,一同逛街,一同集会,真正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母亲是这样说的,她也是这样想的,奉国公府上下,都是这样认为的,祖母希望她能带给奉国公府最后的荣耀,二叔三叔也巴望着到时候能多一些彩礼,分家时他们就能多分一些家当,最重要的是多一门位高权重的亲戚。
作为整个家族唯一的嫡女,皇帝钦赐的平武县主,那时的她觉得自己有责任支撑起家族里的所有人。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这些从没有真心对待过自己的人,凭什么要她去负责。
低头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秋灵,心中稍有宽慰,若说真心相待,如今,在这奉国公府,也唯有秋灵一人。
“现在不懂也没关系,以后你就都懂了。银子收好,过几日我要看见你穿着厚实的袄子,否则可是要受罚的,记住了没?”
秋灵默默点头。
“快起来吧,替我更衣,我要去花厅见将军夫人。”
她依稀记得,前世孟夫人来,是为商议婚事,父亲出征前她刚满十六,两家定好了日子,只等着凯旋而归就成亲。但现在因为父母过世三年不能婚嫁,原先商定好的婚期废了,特意前来商议。
穿戴好,秦落柔迈着闲散的步子走进了花厅。
“祖母万福,夫人万福。”
秦落柔坐在祖母身旁的椅子上,端着笑,看向孟夫人。
“瞧瞧这小脸,都瘦了一圈了,落柔,你可要注意身子呀。”孟夫人伸手,身旁的丫鬟忙递上一个盒子,“这里面是上好的野山参,我特意给落柔带了过来。”
原本她应该接过来,再说一番感谢的话,可如今她看着这一切都觉得虚伪无比。
大厅里,不论是祖母看向她的眼神,还是孟夫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像是一个还可以利用的物品,她瞧不出丝毫的疼惜之意。
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再抬头却已笑意满满,“孟夫人,小女身体尚好,这野山参太贵重了,实在受不起。”
孟夫人显然没料到会遭拒绝,以往这孩子可是乖顺得很。
“病久了,病久了,难免与康健时有不同,许是前段时间脑子烧糊涂了,夫人可千万别介意。”老夫人忙上前亲自接过了野山参。
秦落柔笑了一下,现在奉国公府最开罪不起的就是护国将军府了,以前的门当户对,现在可不就是高攀。既然是高攀就得有个高攀的样子,理应给什么就得受着什么,说什么就得应着什么,这野山参就算是对她的抬举了。
上一世的自己,生怕护国公府退婚,若是真的退了婚,自己就成了整个都城的笑话,再也别想嫁出去了,现在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好傻,命都没了,还在乎什么嫁不嫁的吗?
孟夫人僵硬的笑了笑,道:“老夫人,虽说将军和跃庭边疆战事未了,但到了年关也该回来了。今日我来,是先同您和落柔商议一下,如今事情有变,年初定下的日子早就过了,你们有什么想法?”
看似是将话语权抛给了她们,显得尊重,其实就是要看她们的态度。
果不其然老夫人道:“落柔和跃庭的婚事已经定下十多年了,我们秦家自然是希望他们修成正果,有情人终成眷属。孟夫人认为呢?”
由奉国公府先提出想继续结亲,就是孟夫人的目的,这件事,哪家先提出来,必然就是落于下方的。
秦落柔心里冷笑,现在这种情形,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不论是谁哪家提出来,都是将军府高一头的。
如今祖母这样说,显然说在了孟夫人的心坎上。
一直以来祖母都是最懂得在什么时候示弱,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祖父在世时,她虽不得宠爱,但因为这性子,也一直牢牢坐稳了正妻的位置。
孟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既然秦老夫人是这样想的,我们将军府同国公府的情谊不能因为国公身殒就断了,自然是要长长久久的,即是如此,那就等将军和跃庭回来了,再登门拜访吧。”
说着就站起身来,显然要告辞了。
“但是落柔却不这样认为。”秦落柔突然出口。
瞬间的安静,孟夫人定住了脚步,老夫人从最初的诧异到回过神仅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忙道:“落柔病没大好,许是还烧着,头脑不清楚……”
“祖母,我清楚的很,有些话你们遮遮掩掩,要说不说有什么意思,父亲兄长去后,很显然我们奉国公府已经配不上将军府了,世家成亲历来都讲究个门当户对,我同孟公子已经成了云泥之别,与其三年后被退婚,不如今日就说清楚,也不耽误孟公子与其他门户相当女子的机缘,何乐而不为?孟夫人,您说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