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古树遮蔽,完全不见天日,天色愈发昏暗,安乐公主看着眼前景象,心头愈发懊恼,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出宫,她们哪会在如今这个鬼地方,她侧过头看着绯棠面上丝毫没有怪罪之意,心头一时愧疚更甚。
此处树影深深,又潮湿又憋闷,实在不是一个可以说话和歇脚的地方,又恐那些劫匪追来,安乐公主只得搀着绯棠朝着平坦的地方走去。
幸得不远处有个小山洞,两人便在此歇了下。
洞口有些窄,仅仅能将将并肩走两人,但是一进到里面却很是宽敞,在一角还堆有干草以及一些较为粗壮的枯树枝和艾草,旁边放有火石,地上不远处有落灰,一看便是有人在这里停留过的痕迹。
绯棠不免有些意外,在她的记忆中,来过这个小山洞不假,可也未曾有过这么多的东西,如今一切照旧,却唯独这个山洞不同了,委实有些奇怪……
安乐公主扶着绯棠在草堆上坐了下,又在绯棠的指导下生了火,很快山洞内便被映的暖洋洋的。
两人并肩而坐,依偎在一处,有了光亮,心底也不禁少了几分惧怕,她们无故失踪,宫中定会派人来寻,唯一美中不足的,似乎也就只有她们还饿着肚子……
听着那火堆发出单一的毕剥声,安乐公主揉了揉肚子,神色有些恹恹,“嫱嫱,你说宫里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咱们?”
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经过这么一事,安乐公主是直接把绯棠当成了同生共死之交,就连称呼都亲近了几分。
绯棠顺着她的话想了想,正准备说明日早上,便忽听有脚步声渐渐靠近,愈发清晰。
她下意识便握紧了藏于衣袖间的短匕首,直至看清来者是个模样清秀的十二三岁大的少年,她才放下了几分戒备。
少年生的唇红齿白,穿着一身寻常布衣,打扮的甚为舒爽,背上还背着一个有小半人高的大竹筐,似是外面下了雨,少年的衣袍微微被打湿,额角犹有雨水在往下流淌。
少年见山洞里有两位姑娘,倒并未多惊讶。反而自顾放下了箩筐,坐到了火堆的另一侧,甚为熟络的笑道:“两位姐姐也在这里避雨吗?这山上药草多,不知两位姐姐可也是来采药的?”
绯棠看着他,只觉得这少年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她很确定的是,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少年断断不该出现在这山洞之中。
难道说,她所预知的关于未来的事,竟也是真假掺半的吗?
少年面上稚气未脱,一笑起来更是让人心不设防,安乐公主看着他说道:“我们不过是在山上迷了路。”
少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如今天色已晚又下着雨,有些不便,明日一早,我便送两位姐姐回城。”
安乐公主对着少年就是一笑,“多谢你,小兄弟。”
少年爽朗道:“这有什么!”说罢,他垂眼一瞧,一眼便看到了绯棠裙摆上的斑斑血迹,都已微微干涸,想必身上的伤也有一段时间了,他见此不由叹了一声,只可惜,他才进医馆不久,对很多药草的用途都还不甚精通,如今虽是见人受了伤,却也不敢乱用药。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像献宝似得,从竹筐里掏出了一大包东西来,“两位姐姐还没吃过东西吧!我这里有些薄饼,两位姐姐若是不嫌弃,便多少吃一些吧!”
少年将那油纸一层层的剥开,顺手将薄饼递给了两人,嘴边沾沾自语道:“幸好师父今日叮嘱我多拿些干粮。”说到此,又不由瞥了瞥嘴,若是往常,这个时辰他早已下山了,偏偏师父今日让他挖这么多的药草,幸好还有个山洞,不然只怕他要和野兽相伴一夜了。
见小少年吃的香甜,绯棠和安乐公主也不由放下了戒备,随着吃了起来。
天知道,平日里最不起眼的薄饼,此刻几人吃的有多香甜。
一夜相安无事,只是才下过雨,这山路便有些更不好走了,少年在前方引路,安乐公主便搀着绯棠一步步往前走,
几人出了洞口,少年回头见绯棠走的甚为费力,不由折了回去说道:“姐姐若是不嫌弃,我来背姐姐吧!”
脚踝传来的痛感,让她的右腿使不出一丝力气,只能靠着左脚来用力,好不煎熬。她看着眼前的少年那澄澈的目光,心知他也是出于好意,便冲他微微笑了笑,“不碍事,走慢一些便好。”
平白承他人之恩,是她最不愿做的事。
“姐姐那我扶着你。”医者本就没有男女之妨,少年见绯棠执意要自己走,便扶上了她的胳膊,走到了另一侧。
不得不说,在少年和安乐公主的搀扶之下,绯棠不用那么使力,的确缓和几分痛意。
雨天路滑,山路坑洼不平,三人一道走的极慢,多半个时辰过去了,走的都没超过二里路。
一株参天古树下,叶祁在这里等了许久,可等来的不是回来报信的侍卫,就是四处乱窜的虫蚁。
日头渐渐高升,久久不见人影,他的神色愈发冷峻,周遭满是虫儿乱叫声,吵得他心头越发烦闷,他想倒不如赶快找到她们,也好早些离开这林子,落得耳根清净。可这心里就是别着一股劲儿,让他如何都迈步出这第一步。
程风见主子久久不语,适时的在旁边又添了一股子火,“殿下,会不会是宁王的人率先找到了两位公主……”
听到“宁王”两字,叶祁眼底闪过一丝凉意,皇兄的腿受了伤,落了残疾,虽还未找到证据,但这绝对与宁王脱不了干系。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叶祁听了此话之后,再也站不住的,迈着步子便朝林子里走了去。
并非是他想来寻她,怪就怪此事的背后之人是宁王,他绝不会让宁王再得意半分。
凭着记忆,叶祁很快便寻到了绯棠,见迎面的三人肩并肩,绯棠一瘸一拐,他顿住了身,视线霎时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面颊微微有些圆润,身上穿着一件水蓝襦裙,与这林间苍翠相映,愈发显得清雅别致,容貌如故,眉眼依旧,微风拂来,她的秀发随着舞动,衣袂随之飞扬,让人心头的烦闷登时便消了几分。
还是安乐公主最先看到了叶祁,喜出望外的大喊了声:“祁哥哥!”
方一直再低头看路的绯棠,闻言倏的抬起了头,四目相对,叶祁登时便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的注意力全在叶祁那儿,便没有留意到脚下的尖石,结果一个不小心便被绊了一跤,幸得一旁的少年机敏,眼疾手快的扶住了绯棠,她才不至于摔倒。
叶祁见状不动声色的收回了那才迈出的半步,定住了身,本想转身便走,眼角余光却忽瞥到了刺眼的一幕。
美人那白嫩嫩的玉指竟被那少年郎握了住。
再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声音冷若冰霜,“可还能走?”
绯棠看着他,乖顺的点了点头,旋即觉得不对,又摇了摇头。
叶祁见她如此,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后,便俯下了身,一手轻轻试探着隔着鞋袜,捏了捏她轻悬着踝骨,果然和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踝骨脱臼。
安乐公主并未多想,见叶祁不语,反而还追着问道:“祁哥哥,嫱嫱伤的重不重?”
叶祁旋即起了身,良久后才说道:“需要正骨。”
左近正好有木桩,安乐公主扶着绯棠坐了下,是和旧日同样的情景。看着绯棠表面若无其事,实则双拳紧握,叶祁眼皮微抬,淡淡道:“痛就喊出来。”
绯棠看着他,眉目间微微有些错愕,还在发怔间,便传来了一阵剧痛,引得她泪水直在眼眶子里打转。
却也还是一声未吭。
……
疼过那么一瞬后,再起身时,绯棠果然好了许多,和那少年郎道了别之后,一行人便回了宫。
见两位公主平安回宫,明昌帝心头怒气仍然未消,在建安城天子脚下都能遇到劫匪,这还了得!而后又听闻那些山匪早已不见了踪迹,心头一时怒气更深了,顺势便命誉王来彻查此事,显然是想深究下去。
夜色下,誉王府的烛火还久久未熄。
程风一脚迈进门后,便弓着身子认错道:“殿下赎罪,刘掌柜那里精于医道的大夫都染了风寒告了假,较为精通的学徒,年岁又不妥,为了两个姑娘的声誉着想,便只得派去了年岁最小的……”
第8章 说亲
一番话说完,许久不见主子应声,程风不禁微微抬起了头,悄悄打量了一番,又试探着补了句,“都是奴才的错,还请殿下责罚。”
主子是什么意思,他是没摸清楚,但先认错,总不会有问题。
叶祁凝视着宣纸上笔墨未干的标记,有些吃痛的揉了揉额角。
骊山,皇家狩猎场上,太子遇刺,身中暗器当场昏厥,场中顿时大乱,查无真凶,唯一的线索便只有那刺入腿中的一枚梅花袖箭,那袖箭上面的图案,他如何都不会忘。
明昌帝虽命人彻查此事,可查来查去却始终一无所获,最后为了让事情有个交待,只得拉出骊山统领来背了罪,此事而后便渐渐被人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