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收回目光,声音淡淡:“走吧!”
小路上,梓茂忍不住说道:“誉王殿下真是心善,几年未见誉王殿下用过功夫,不成想竟精尽于此。”方才他不过才听到一声‘五公主落水了’,旋即便见一阵风直接吹到了荷塘边。
太子眼底闪过几分思量,随口问道:“你可曾见过誉王救过他人?”
梓茂开始细细回忆了起来,誉王同太子一向亲厚,这么多年他一直陪侍在太子身侧,却也从未听闻誉王做过像今日这般的事,远的不说,就说前不久,她还亲眼见过,何家四娘为了引得誉王的注意,刻意落水,可结果呢?誉王连瞧都未瞧,便径自走了。
只派了个小厮前去相救,便任由美人在水里扑腾。
思至此,梓茂这才有些恍然,这么一想,今日誉王倒着实有些反常。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合理的解释,便随口说道:“许是因为今日落水之人是燕国公主,所以誉王才谨慎了些。”
太子微微思忖了一瞬,果真如此吗?
母后去的早,这些事便都落在了他这个哥哥身上,弟弟已行了冠礼,却还无妻无妾,每当他提及此事,便都被弟弟遮掩了过去,未免让人有些心急,若是弟弟果真中意燕国公主,这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他自该设法成全。
他眼中满是清明,神色依旧温润,“近来多去留意誉王的动向。”
梓茂不解其意,却也应了声:“是。”
回到福康宫,柳月便赶忙为绯棠脱下了湿漉漉的衣裳,又准备了热水沐浴,差人煮了姜汤,一番折腾下来,天色早已全黑。
看着忙上忙下的柳月,绯棠不禁有些失笑,她不过是落了水,如今八月,这水也并非寒凉,换下湿衣裳多休息休息便是,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可柳月却怕她又勾起了旧日的病根,硬是吵着让她足足喝下五杯热气腾腾的白水和两碗姜汤,才肯去歇着。
喝了一肚子水的绯棠,这日晚上躺在榻上久久都未睡熟,满脑袋都在想着今日之事,她想,他也并非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冰冷。
甚至此刻,她竟有些感谢起黄梦清来。
黄梦清最后会如愿嫁给宁王,她对宁王一腔真心,只是结局有些不尽人意,黄尚书勾结敌国,满门抄斩,她因腹中怀有皇嗣而免于性命之虞,宁王被贬为庶人,她一直不离不弃相伴在侧。
从某一个层面来说,这或许也是最好的一个结局。
而再一想到叶祁,她的拳头不由攥紧了些,来日方长,她绝对不会让旧日之事再次发生。
同样的夜晚,誉王府亦是烛火久久未熄。叶祁坐在书案前,整整一炷香的时辰,他眼前的书卷都未翻动过分毫。
今日他入宫请安,路过御花园一角,便听到几个贵女在商量着如何来对付她,手段拙劣又粗鄙,他不禁觉着有些可笑,旋即便转身去见了哥哥。
同父皇一起用了午膳之后,他便随着哥哥一同走了走,可结果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竟走到了荷塘边,继而便发生了今日那一幕。
可他记得很清楚,在旧日时,她并没有落水。
想到近来种种,他心底忽的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来,会不会,她也和他一样,拥有了上一世的记忆……
可转而这个想法便被他打消了,他眼底闪过一丝讥诮,似是在笑自己的想法天真。若是她拥有上一世的记忆,她又如何会再嫁来大梁。
亦或者说,她又是别有目的……
她若是别有目的……
他又该如何呢……
白日里,绯棠闲着无事,便央着安乐公主一同去了尚衣局。
宫道上,安乐公主看着绯棠心底有些犹疑,“嫱嫱,跟着老嬷嬷学做花样儿,随便找些针线和布料不就好了,何苦还要亲自去挑选?”
绯棠面上忽的略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晕红,忙说道:“自然是想做好一些送给你。”
果然,安乐公主一听就来了兴趣,登时便凑在一旁问道:“送给我的?什么东西?”
绯棠眼底蕴着笑意,“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安乐公主不由撇了撇嘴,“这么神秘,好吧,我最喜欢收礼了,不管嫱嫱送什么,本公主都喜欢!”
……
说着说着,两人便走到了已走到了尚衣局,谁知才走进门,便听到了院子里的争执声,两人不禁顿住了身。
“我们娘娘之前正是用了这平织棉才生了疹子,如今为何还是这平织棉?!且不说其他,就是依据位份,也断断不该是这平织棉。”
“我说小丫头,有就不错了,哪那么挑剔,近来银子吃紧,只有这一种,爱要不要!”
“我们娘娘好歹是二品的嫔位,你们如何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苛待我们娘娘,我要的又不是丝绸锦缎,只求不是这一种棉,其他的什么都行!”
“你们主子是嫔位不假,可如嫔都失宠那么多年了,这宫里可不养闲人!”
“你……你忘恩负义,你忘了我们娘娘当初是如何对你的?”
……
小宫女气的脸色发白,一旁的太监听的不耐,最后一来二去,竟要命人直接将那小宫女直接扔出去。
绯棠在后宫中生活多年,对这些弱肉强食,也并非全然不了解,此时只听了短短几句话,便已大致猜出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不禁又想到了她初入宫时,她因看不惯这后宫之事,便出言相帮,结果被罚了足足十个大板。裴桓告诉她,这个世上,最无用的便是同情心,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去管别人的事。
彼时她想,裴桓是错的,人生在世本就不易,又有谁能独善其身呢……
还在思忖间,便见安乐公主已大步走了过去,三两句话,那太监瞬间就变了脸色,给那小宫女换了符合品阶的布匹不说,还好一番道歉,安乐公主见此才肯作罢。
小宫女对着安乐公主又是道谢又是感激,说了半天才离开,两人又选了一些绣线和料子,便原路折了回去。
路上,安乐公主还在叹息,“这如嫔当真也是可怜,三皇子夭折后,神志便有些疯疯癫癫,幸得有个忠心耿耿的婢女,不然,唉……”
绯棠仔细想了想旧日之事,却对这个如嫔毫无印象,旋即想到方才之事,又说道:“公主有没有想过,公主也只能帮她一时,说不定这次过后,那太监怀恨在心,还会再去找如嫔的麻烦。”
安乐公主闻言微微一怔,“那我回头命人去盯着他们,他们若敢阳奉阴违,本公主定不轻饶!”
绯棠闻言却不禁叹了口气,“公主日后,若是再想帮,不如命人悄悄送些东西过去。”表面的一次两次,总非长远之计,反而还会多生祸端。
安乐公主微微想了想,觉得颇为在理,“你说的是,过去我倒未想过这么多,还是嫱嫱的心思细,我们快些回去吧!”
……
除了绣线和布匹,绯棠又找来了一些桂枝、艾叶、当归、川芎、木香等,这些混在一起晒干便可制成养心安神的香囊。
给安乐公主的那份,绯棠又去了几味药,特意加了些花瓣和香草,闻上去淡雅又带着淡淡香气。
看着那个绣工精巧松柏绿的香囊,柳月不禁问道:“绯棠,这个是给谁的?”看着倒像是男人用的颜色。
绯棠嘴角弯起了一弯笑,“谢礼。”
第11章 本能
安乐公主收到绯棠送来的香囊时,笑的眉眼俱展,登时便拿在手中仔细打量了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她人亲手做的东西。
那是一个素色香囊,方胜形的格子做底,下面坠着穗子,上面绣着零零散散的桃花图案,花瓣纷纷扬扬,霎是夺目,不知用了什么针法,针线细密斜排,交错凸起,将那桃花绣的栩栩如生。
安乐公主一时有些爱不释手,硬是留绯棠在绮绫殿坐了好一会儿才让她离开。
夜幕落下,西偏殿燃起了烛火,绯棠一身薄衫坐在榻边,望着手中那香囊,心头却有些犯难,如今她和叶祁还不算熟识,男女有别总要避嫌,这让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才能把手中这东西送出去。
叶祁鲜少来后宫,每次前来也不过都是给太后请安,匆匆一见,总不是时机。想着想着,她恍惚记起每年的八月十三,是孝贤皇后的忌日,每到这日,他都会来后宫祭奠生母,且一待便是几个时辰。
明昌帝和孝贤皇后感情甚笃,孝贤皇帝去世多年,明昌帝不仅空下了清宁宫,还再未设立新后,这份感情不免令人动容。
她盯着那松柏绿的香囊有些出神,再有两日就是八月十三,不知他可会喜欢。
此时在宁王府,听到下人来报,宁王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没压住胸口的那股火,将手中的杯盏登时便摔在了地上。
夜色幽静,那瓷杯摔碎的声音便格外响亮,几个幕僚没忍住纷纷往后退了一步,而后便听宁王那含威带怒又难以置信的声音从他们头顶飘来,“安插在户部的人就这么没了?!”
有幕僚硬着头皮道:“殿下赎罪,贩运私盐可是大罪,如今证据确凿,为免惹祸上身,只能委屈了张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