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含光殿,五公主听闻登时便从软塌上起了身,惊得合不拢嘴。
父皇命她和亲也就罢了,此事竟还是她哥哥主动提及的,她心中登时便涌出一股火来。
五公主是一点就着的性子,她现在恨不得马上就见到她的哥哥,然后再去请父皇收回成命。
谁知,她还没等出房门,便被绯棠给拦了住,她冷静思忖了好一番才清楚的发现,事情已成定局,饶是不情愿,却也别无他法了。
上天总是公平的,公主一生享有旁人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自然也要牺牲掉个人的自由。
为了天下牺牲小我,这便是公主的责任。
日程便定在了五日后。
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婢,绯棠和柳月自然少不得要随着一同嫁去,而含光殿的其他人,便都被分配到了其他宫中;一些娘娘及其他皇子公主也纷纷送来了很多东西,一时含光殿竟比寻常还喧闹了几分。
自从那日做个那个奇怪的梦之后,这几日,裴桓便时常会不自觉的去想那个梦,尤其是那晚见到绯棠那副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后,那种痛感便更为强烈……
这种感觉就好似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让他心底隐隐有些惧怕。
他忡怔了一瞬后,便抬起头对着一旁的傅易道:“明日公主何时上路?”
傅易在一旁恭声道:“明日卯时。”顿了顿,见裴桓久久不言,傅易不禁抬起了头,见裴桓眼底闪过思量,他脱口道:“殿下可是要将绯棠姑娘换下来?”
他想,他应该留下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宫女,又能激起什么水花?!可心头却还有一个另一个声音再对他说,他应该把她送走,这样不仅能在梁国多了一个暗线,更为重要的是,他也可以免于再度让自己失控……
毕竟,权势才是他最想要的……
也只有权势,才最长久。
裴桓眼中喜怒难辨,唇边缓缓吐出几个字,“不必。”
……
天色一大早,一行人便上了路,在燕国境内乃是由户安将军来护送,而到了大梁境内,便会换成大梁的人来随行。
邺城距离建安城甚远,少则都要都七八日的路程,何况还是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没有多半个月是如何都走不到的。
一切都在如记忆中的那般发展,在来的路上,她们早已商议好了如何来帮五公主出逃,临近大梁那晚,便是那些守卫最为松散之时,这便是最好的时机。
六日路程之后,便到了大燕的平城,天色已晚,又一路风尘仆仆,一行人马便皆在驿馆歇了下。
五公主便趁着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溜出了驿馆,随着那少年郎一路南下了。
此后便又是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场景,绯棠换上了五公主的嫁衣,又一次披上了那花团锦簇的殷红盖头,成了和亲公主。
翌日晌午便到了大梁的康城,梁国派来接应的人正是才打了胜仗,名声大噪的镇北大将军,虞宋。
此举倒也不是高看大燕,甚至反而说来还有些敷衍,镇北大将军虽名声显赫,可如今来护送大梁的公主也不过是顺道而为之。
一队人马晌午在一家客栈内用了些饭食后,便又匆匆上了路。
马车上,柳月是憋了一肚子的话,“绯棠,咱们就快到建安城了,你怕不怕……”
一听这话,绯棠不由有些失笑,“这有什么可怕的?”
柳月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要从何说起了,完全陌生的环境,对周遭是全然的不了解,未来会身在何处不知道,又没有一个亲人熟人在身旁,更没有一丝的庇佑……想到这些柳月心底就忍不住有些瑟瑟发抖。
这些且不说,万一将来有一日她们被人发现了,必定更是凶多吉少。
再一想到年逾五旬的陛下和宫中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子,柳月不由又有些红了眼眶。听闻大梁的陛下年岁也不小了,万一真成了后宫的妃子,那岂不是在陛下驾鹤西去后,绯棠还要陪葬……
又说不定都没等到陛下西去,绯棠便被那些宫妃给害死了……
绯棠久久不见柳月说话,忍不住掀开了头上的盖头,见柳月神色不对,忙在一旁压低声音安慰道:“好柳月,只要咱们小心一些就不会有人发现,倒是你,在人前说话要谨慎一些,莫要叫错了我的名字……”
柳月揉了揉眼睛,有些哭声道:“绯……公主放心,我一定会陪着你,哪也不去!”
绯棠掏出怀中的娟帕替她拭了拭眼角的泪,不禁又想到了梦中,柳月无辜枉死的画面,她的手掌攥的一紧,眼底闪过几许坚定之色,那些伤害柳月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再有十日的路程便会到达建安城。一路上,虞宋对她们倒是甚为客套,又担心姑娘家一路过快会不适应,还特意放慢了速度。
一路上有客栈酒家的地方,他们便会进去歇一歇;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便只得在树下稍作休憩。
关于虞宋,绯棠还是了解一些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都护将军虞延,虞宋是家中的独子,在建安城中名声甚好,再加之人品贵重,简直符合了所有女子对未来夫婿的幻想。
在她的记忆中,虞宋对她一直很是关照。
正是晌午,一行人行至两城之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办法,只得在路边的树下稍作歇息。
一路坐在马车中也是憋闷,绯棠便和柳月下了马车走了走。
柳月扶着绯棠在树下的青石上坐了下,绯棠才掀开盖头饮了些水,便听虞宋在一旁微微行了一礼,客气道:“公主,该用膳了。”
绯棠顺着声音瞧了去,正巧这时虞宋也抬起了头。
看清绯棠的样貌,虞宋霎时便怔住了。
第5章 殿下
一个男子一直盯着一个姑娘看,实在是于理不合,只是一瞬,虞宋便回过了神,垂下了眼帘,恭声说道:“公主,该用膳了。”
绯棠却并觉察到这么多,反而抬眼微微打量起了虞宋来,今日他穿着一身银制的战甲,愈发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他生得一双本就勾人的桃花眼眸,可这双眸子在他那里,却少了几分风流,多了几分沉稳,眉宇间隐隐透着的沉着疏朗,更为他添了几分矜贵之意。
她不由又想起了在她的记忆中,虞宋一直尚未娶妻,这两年间,他前前后后征战数场,次次凯旋而归,他也因此权势渐盛,总打胜仗又忠心耿耿的堂堂将军,按理说该是受人敬重的,可不幸的是,当中有奸人挑拨,让他渐渐失了大梁皇帝的信任,最终落得个锒铛入狱,声名狼藉,着实可叹。
绯棠示意柳月接了过来,她扬起头对着虞宋微微一笑:“多谢将军。”
接近傍晚时分,正巧赶至了江镇,一行人便就近找了一家客栈落了脚。
江镇是个小镇子,不比其他地方,这里的客栈都甚为简陋,与其说这里是客栈倒不如说更像是个小院,为了绯棠的安危,她的身边总是有侍从在把守,为了少些麻烦,绯棠整日的多数时辰不是在马车里就是在屋子里。
即便看到街头有想吃的,或者有好奇的东西,也忍住了想要去一看究竟的冲动。
每日的饭食都是柳月端进屋子里,陪着她一起用膳的,可今晚绯棠等了半晌却还是不见柳月的身影,她心底不禁有些担忧,正准备出去问一问,结果走至门前,便见柳月进来了。
同饭食一同而来的,还有二十余串的冰糖葫芦,又红又圆还泛着莹莹的光泽,真真勾的人想咬上一口。
见绯棠的目光落在了那上面,柳月面上露出一丝笑来,“今日在马车上见你看了好几眼,知道你喜欢,我便想着去买些回来,可你猜怎么着,我正准备和侍卫说,结果便碰到了大将军,大将军二话没说,便差人去买了,听闻是全部买了回来……”
柳月一番话说罢,心头却还不免有些感慨,到底是财大气粗,她们就两个人如何吃的了这么多!
绯棠仔细一回想,似乎隐隐约约倒真有这么一回事。她从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可唯有虞宋对她,让她有些看不明白,她不过只是一个和亲的公主,无权又无势,断断没有道理如此来讨好她。
甚至在她的记忆中,她还问过虞宋,为何总是来帮她,却只听得了他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还在发怔,便见柳月又唤了她一句,“绯棠,明早咱们还要上路,这若是吃不完岂不是太浪费了?!”
绯棠回过神,颇为淡定的来了句,“不是还有门外的侍卫吗?”
柳月“哦”了一声,随后闷头吃了起来。
不消一刻,门外的侍卫人手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表示很郁闷,这种小姑娘吃的东西,他们大男人如何吃的下,比起吃这又酸又甜的劳什子,他们宁愿加练两个时辰!
有侍卫忍不住说道:“我能不吃吗?”
另一个侍卫接道:“能,不过公然违抗公主的命令,三十仗起罚。”
小侍卫:“……”
一连走了六七日,终于到了建安城。
依着礼数,绯棠和虞宋下了马车,便直接入了宫去宣政殿拜见了大梁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