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突然响起,霎时便吸引了一众目光,绯棠闻声望了过去,见是叶祁,登时便有些红了眼眶。
她下意识便想朝叶祁走去,谁知才走出不到一步,就被裴桓给拉了住,她这才发觉失了礼,顿住了身。
叶祁身形修长,此时虽站在台下,但那凛然的气势却并未比裴桓弱,两人目光相对,旋即便有了剑拔弩张之势。
裴桓眯了眯眸子,耐着性子道:“朕今日并未宴请他国宾客,宫中竟混进了贼人,卫凌,你该当何罪?”
被唤作卫凌的是宫中御林军的统领,此时见是自己的疏忽,忙跪在地上请罪,又命宫人将叶祁带下去。
叶祁轻飘飘的便闪了身,眸中尽是冷然,他目光打量着四周,丝毫未惧,“本王的王妃,本王一定要带走!”
……
场内霎时大乱,那些朝臣唯恐伤到自己,纷纷退出了一丈远,一层又一层的御林军很快便将叶祁团团围了住。
他的手里只有一柄长剑,如何敌得过这么多的人,绯棠顿时便慌了,她想过去拉住叶祁,可看到那么多人后,终于收回了步子,转而跪在了裴桓身前,急得不知所措,“求陛下放过他,绯棠什么都愿意做……”
这般的低声下气,满眼泪花,真真激怒了裴桓。
见裴桓不为所动,她便急忙起了身,想要朝着叶祁冲过去,谁知却被身旁的守卫给硬生生的拦了住。
纵是功夫再好的人,也难以一敌百,何况,宫中的御林军还是轻挑细选的精锐之师,看着叶祁身上渐渐挂彩,却还是在朝她的方向杀来,绯棠急中生智,眼角余光瞥见一旁守卫身上的佩剑,忙拔出了宝剑,抵在了自己的颈上,目光有些哀怨的看向了裴桓。
裴桓怕她伤了自己,忙命人住了手。
意思再明白不过,她这是在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
忡怔一瞬,裴桓到底是认输了,他命人放走了叶祁,可叶祁又如何肯走,僵持不下间,看着两人含情脉脉的目光,裴桓一个眼神示意,他手下的一个暗卫便立即心领神会的一剑朝着叶祁刺了过去。
正中要害。
绯棠吓的腿一软,失声道:“叶祁!”
她不管不顾的连跑带爬到了他身旁,看着那被鲜血染红的衣衫,豆大的泪便开始往下掉,“叶祁……”
叶祁意识有些迷离,挣扎着抬起手,轻抚上了她的脸颊,气息越来越弱,“你、你可曾有、有过一点真心……”
想到自己的刻意欺瞒,绯棠五脏六腑好似都在跟着发颤,唇瓣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叶祁却忽的笑了,没有过真心也好,这样日后没有了他,她还是会活得好好的。
身体愈发疲倦,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了起来,终是顶不住的缓缓阖上了眸子。
……
因添了这么一档子事,不得不将册封礼移后,夜色寂寥,裴桓进到绮罗殿时,便看到绯棠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蜷在地上一角怔怔出神。
她的眼眶红红的,此时就像是一个不会动的木偶,打扮的精致绝美,却没有一丝生气。
裴桓走至了她身旁,此时他忽有些畏惧她的目光,“绯棠……”
不管如何,当着她的面杀了叶祁,总是不妥。
绯棠微微抬起头,看向裴桓,却忽轻轻的笑了起来,“恭喜陛下如今终于如愿了。”
这笑看的裴桓蓦然一怔,还不待他反应,便见绯棠已轻轻勾上了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吻。
裴桓有些意外,可那柔软与芬芳让他沉迷,他顷刻间便化主动为被动,揽上了美人的腰肢,缠绵相依。
他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上了床榻,那薄唇顺着美人的柔软一路向下,落在了她白嫩的颈上。
一双大手正要去解开她的衣襟,谁知身上竟忽然没了力气,胸闷愈发憋闷,五脏六腑间好似被紧紧绞在一起,脑袋竟也有些迷糊了起来。
他登时便跌在了榻上,看向美人那娇艳的红唇,他这才恍然,她对他下了毒。
毒性如此强烈,想必便是那少量便可致命的鸩毒,她把毒下在了唇上,所以才会对他这般主动。
这是要和他同归于尽。
裴桓目光一沉,她不过才嫁给了叶祁两年,可他和她,是一路到大的情谊啊,他如何也想不明白,她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要了他的命。
“为什么?”
她气若游丝,“你杀了叶祁。”
他嘴角忽勾出一抹笑来,却是无限凄凉,脑中疼痛更甚,他不禁又想起了旧日里在承王府的那段时光。
他把她捡回承王府时,她的目光怯生生的,像是林间的小鹿,带着几分不知所措,让人瞧着便想欺负一番。
年岁渐大,她也会来悄悄关心于他,是他不知珍惜,失去方知那是最好的。
头痛欲裂,旧日之事恍若历历在目,他薄唇翕动,恍若自言自语,“一同死么,也好……”
第2章 重生
正值酷暑,日头高悬,炎热无风,那四起的蝉声,真真是叫的人心头愈发烦闷。
晌午时分,就连皇宫里都是静悄悄的。如此难捱的日子里,若是生了病,便更是难捱了,不仅要捂着一层厚厚的被子,还受不得一点风,只是想想都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柳月端着药汤进屋时,便感觉有一股热浪袭来,见榻上的人儿还在熟睡,她不由放轻了步子,将药碗放在了一旁,便拿起一柄素面团扇,朝着床榻走去。
一靠近才发现,榻上的人儿有些不大对头,额上薄汗淋漓,还有几缕秀发贴在鬓间,此时正蹙着娥眉,闭着眼睛哭的满脸泪痕,看样子似乎是梦魇住了。
柳月忙晃了晃她的胳膊,“绯棠快醒醒,可是做噩梦了?”
一连唤了三四声,才见绯棠睁开眼睛,柳月面上不禁露出一抹欣喜之色,她掏出怀中的娟帕,开始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花,“绯棠别怕,不过是梦,都是假的,做不得数的。”
绯棠看着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明明服下了无药可解的鸩毒,如今早该命丧黄泉,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一连两日,她睁眼瞧见的都是柳月。
见绯棠在发怔,柳月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冰冰凉凉,这才放心了几分,替她端来了药汤,“绯棠,快趁热喝吧!”
绯棠借着她的力道坐起了身,十分乖顺的喝下了那味道难闻的药汤,喝着喝着,眼眶忽有些湿了。
不知为何,如今竟又回到了三年前。
这时,五公主还未和亲远嫁;燕国的陛下身子尚且爽朗;柳月也没有离开她;她也还未曾见过叶祁……
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柳月还以为绯棠是在想着方才的噩梦,又在一旁安慰了她好一阵子,临到了,还不忘说了句,“对了绯棠,这些时日你要小心一些,陛下近来忧心战事,鲜少往后宫走动,那些娘娘们咱们能离多远便离多远。”
后宫的争宠手段她真是怕了,她们这些婢女的性命本就如草芥,稍有不慎便会卷入是非之中,万劫不复。
虽说她们服侍公主,不用和宫中的那些娘娘们打交道,可同在一个皇宫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免容易一不小心便惹到了那些一言不合就动怒的主子们。
还是躲远点儿的好。
听到“战事”两个字,绯棠倏然一怔。
在她的印象中,燕国这些年还是很太平的,唯一的战乱似乎也就是和大梁的那一战。
两国交战,燕国大败,为了百姓黎明,嘉元帝同意归降,为表诚意特将公主嫁与大梁,愿结永世之好,公主不愿,趁机逃婚,她便成了替嫁的公主……
夜色入户,柳月又陪绯棠坐了一会儿子后,便回去歇息了。
她们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婢,待遇自然要比寻常的宫女要好一些,不仅有独立的隔间,还能在屋子里沐浴和用膳,相较寻常的宫女自由了许多。
烛火已熄,房门紧闭,看着那浅浅的月色打地上,绯棠还在发怔间,便听到有“叩叩”的敲门声,紧接着便传来声音,“绯棠姑娘,是我,傅英。”
听到那声音,绯棠真真不想去理会,可转而又想着,他见不到她,怕是也不会走,便披了件衣裳起了身。
她打开房门,便见傅英从怀里不知拿出了一包什么东西,递到了她跟前,对着她压低声音说道:“绯棠姑娘,这包蜜饯是殿下托小人交给姑娘的。”
当中含义再明显不过,她近来病了,他便送来了姑娘家都爱吃的蜜饯,这是在告诉她,他在关心她。
绯棠心底不禁一声冷笑,放在旧日里,她或许会心生感激,可是如今,她不会了。
她如何不知,他一贯便是如此,对她是这般,对其他人也是这般。痴傻的是旧日里的她,总是单纯的以为他待她总是不同的。
她并未伸手去接,反而低垂着眉眼对着傅英说道:“多谢殿下好意,绯棠愧不敢当。”
见绯棠拒绝,傅英有些措手不及,这从前送了那么多次的东西,怎么偏偏这次就不收了?他神色有些为难,正欲开口劝,“绯棠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