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淑妃不信,她隐晦道:“就……有几次我表现得不是很乐意,陛下就走了。”
杨淑妃这下明白了,她也这么干过。因皇帝实在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他自诩不愿强迫女人,非得要别人表现出来欢欣鼓舞、感怀圣恩才行。那事儿杨淑妃觉不出好来,自然不肯给皇帝好脸色。她当初就是用这个法子逼得宗朔不再来玉瑶宫,只可惜她实在命太“好”,太快就有了身孕。
谢小盈看杨淑妃作恍然大悟状,两个人目光对视,透出几分默契,很快便笑了起来。
杨淑妃掐了一把谢小盈的脸,不无感叹道:“别得倒是没什么,我只替你可惜,没能养个儿子,否则后半生有了依靠,日子就不一样了。”
“无忧就很好。”谢小盈语气坚定,“我喜欢女儿的。”
杨淑妃也笑,“是啊,女儿贴心,各有各的好处。不过……”
谢小盈见淑妃顿了顿,脸上似露出几分犹豫的神情。谢小盈看出杨淑妃是有话想对她说,便道:“凭我与姐姐的关系,姐姐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姐姐不必顾忌。”
杨淑妃摇头,“倒不是顾忌,是不知这样对你到底有没有好处。你盛宠傍身,独得陛下青眼,你虽不在意了,这样白浪费了陛下的心思,也实在可惜。依我看,杜婕妤是可交之人。听闻她家里在朝堂上曾帮你斡旋?你若有心,不如提携杜氏一二。她在婕妤的位置上待得太久了,定是想谋取一个晋身之机,会好好为你效力的。”
第122章 两个选择 宗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嘴……
杨淑妃的提醒, 谢小盈很快就听懂了,她是建议自己以圣宠为诱饵,令杜婕妤投靠效忠。
谢小盈实在有些犹豫, 自始至终, 不参与后宫女人的争斗就是她最重视的底线,如果贸然和杜婕妤拉帮结派, 之前的坚持岂不是白费了?
杨淑妃知道谢小盈有自己的原则,更深一步地解释:“你不稀罕的东西,于旁人而言未必不是救命稻草。何况杜婕妤的性子我很清楚,她是宫里难得的聪明人, 不会给你惹麻烦。最要紧的是,你家里要仰仗她,她在宫里要指望你。你若能和她处得来,总比这样偷偷摸摸来见我强得多!”
谢小盈听得出来, 杨淑妃这是在给她找帮手, 她怕她撑不过与皇帝慢慢疏远的这一遭。
“姐姐放心,我会回去想一想的。”谢小盈郑重道。
三月转眼就结束了, 天彻底暖和起来。
谢小盈虽还没想好要如何照着杨淑妃所言,去为杜婕妤铺那条路。但杜婕妤的性子确实是令人喜欢的, 谢小盈便三五不时邀请杜婕妤来颐芳宫小坐,还教会了杜婕妤玩扑克牌与三国杀。
杜婕妤极聪明,三国杀那么复杂的规则, 她玩了两把就学会了。颐芳宫如今人多了, 加上杜婕妤,能玩起八人局。谢小盈难得有一场与杜婕妤都抽到了反贼的身份,两个人大杀四方,默契至极, 迅速干掉了拿着主公牌的兰星。
谢小盈颇喜欢杜婕妤的性子,她没有杨淑妃那么极端的张狂,但为人颇爽利。打牌时专注游戏,从不拿身份来说事。但若坐下来与谢小盈闲话喝茶,又十分尊重谢小盈,不动声色地将谢小盈置于阶级制度的高层。
这种微妙的周到,实在是一份本事。
更重要的是,谢小盈从杜婕妤身上看到了所谓的“腹有诗书气自华”。杜婕妤有一回来,正巧赶上了荷光领着人在院子里晒书画。其中既有旁人的馈赠,也有谢小盈家里备着走礼用的墨宝。可惜谢小盈一窍不通,看不出好赖,只能摆在库房里。
杜婕妤听谢小盈自嘲,便自告奋勇地给她讲解起来。
谢小盈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由震惊。就是寻常的梅花图,杜婕妤都能说出其中构图之精妙、用色之大胆。经她讲解完,谢小盈一下子也能看出手里几幅画的高低之分,因此倍感钦佩。
无忧正是爱凑热闹的年纪,杜婕妤讲述,谢小盈就让人抱着无忧来听。无忧听完对画画立刻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抓着谢小盈的裙摆说:“娘娘,我也要画!”
公主一句话,底下人自然把笔墨纸砚都准备起来,叫无忧拿画笔瞎摆弄着玩。
谢小盈原没想着让女儿学什么,但杜婕妤却温柔地提点了无忧几句,无忧立刻学会了用颜色去表达物品。她拿手指沾着朱色,在白宣上胡乱抹了几笔,然后对谢小盈骄傲道:“娘娘,海棠!”
还别说,谢小盈凑过去一看,真有点像海棠花瓣的形状!她眼神里露出几分惊喜,杜婕妤便从旁道:“公主有天赋,合该好好学画。”
谢小盈已许久没同宗朔表现得太亲密,但这一日宗朔来了,谢小盈实在没忍住,把女儿跟着杜婕妤学画画的事情和宗朔分享了,还主动问:“是该叫无忧学一学的,陛下可有主意?”
宗朔没想到谢小盈竟会主动与他说这样多的话,一边听,一边就露出了笑脸,“想学画画,这有何难?朕亲自教无忧!”
谢小盈想的是让宗朔给无忧选个启蒙老师,就像宗琪学骑马那样。但宗朔一自告奋勇,谢小盈顿时就没了兴趣。皇帝愿意教就教,他若日后懒怠了,谢小盈想,就请杜婕妤来教女儿好了。
和这些古代女人比,她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傍身本领。
杜婕妤当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趁日光好,还抱着琵琶坐在院子里给谢小盈弹奏了一曲。
谢小盈惊为天人,手掌都拍红了,她不禁感叹:“杜姐姐实在厉害,你在这宫里……当真是明珠蒙尘。”
杜婕妤抬起眼望向谢小盈,大约是觉得时候到了,便抱着琵琶,直接跪了下去,“妾求修媛提携。”
谢小盈微怔了怔,杜婕妤眼神诚恳,暗含乞求,让人几乎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她心里还有一道跨不出的沟壑,她并非怕宗朔恼怒,是实在不想利用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
她沉默片刻,委婉地说:“杜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你待我体贴,我合该回报你什么。但我从前虽与淑妃亲近,我两人其实从未有过任何谋划。淑妃素来说我蠢笨,宫中弯弯绕的生存法则,我学不会……杜姐姐想要的东西,我恐怕没法以你期待的方式给你。”
杜婕妤与谢小盈相处这些时日,自然看得透她秉性。她温柔笑笑,解释道:“妾不敢妄图修媛什么,只如今陛下除了颐芳宫,再不肯踏足任何地方……妾不求修媛美言,但求修媛给妾一个机会。若能争得陛下一次青眼,那是修媛赐予妾的福运。便是争不得,妾也肯认命。日后同淑妃夫人一样,与修媛君子之交。”
昌南伯府早就衰败了,虽有世家的架子,内里却大不如前。当初入宫,是她与阿兄商量好要进来的。兄妹两个,一个外朝挣功名,一个内宫博荣宠,不论如何,总不能让杜家败在他们手里。
谢小盈盯着杜婕妤半晌,将人扶了起来,“你容我想一想法子。”
于是,五月初五的端阳,宫内未设宴,宗朔便说要来颐芳宫与无忧共庆。
谢小盈想了想,将杜婕妤也传来了。
天将暗未暗的时候,宗朔走进了颐芳宫。他甫一踏入宫门,便听得无忧畅快清脆的笑声。宗朔举目望去,但见谢小盈在庭中支了凉榻、枕席、桌椅等物,正抱着女儿在玩。这样美好的景象,偏谢小盈的旁边还坐了杜婕妤。
杜婕妤正拿粽叶往里填米,无忧适才笑,便是因她抓了一把糯米在掌心,杜婕妤不知对无忧说了什么,无忧便开心地仰头大笑。
宗朔没想到杜婕妤在此,心里颇有些膈应。然而女儿高兴,宗朔又说不出将杜婕妤赶走的话。他近前来,女人们俱起身行礼,谢小盈找补了一句,“无忧不知听谁说了粽子,想要自己包,臣妾不会,只好央了杜姐姐来助阵。”
杜婕妤垂首立在旁边,十分规矩的样子。宗朔知道她二人近来关系好,便颔首让人起身,“都坐吧,今日小聚,不必拘礼。”
宗朔打着陪无忧的旗号非要来颐芳宫,谢小盈便聪明地也拿无忧做借口,硬是留下了杜婕妤。
头一回,皇帝一左一右两个妃嫔一并用膳。宗朔知道自己应该是那个享受齐人之福的,不知为何,却有些坐立难安。
谢小盈全程顾着女儿吃饭,几乎没怎么理他。反倒是杜婕妤温柔殷勤,时时布菜,见宗朔被冷待,还主动找了话题,拿无忧的趣事努力逗宗朔开怀。
宗朔隐隐察觉了些什么,却不大敢信。毕竟谢小盈当时怀着身孕,也不曾往他身边荐人。就连内教坊的舞姬都是一次误会,宗朔僵硬地接纳着杜婕妤的献好,强自安慰自己,目光频频试探地投向谢小盈。
粽子这种东西吃多了不好克化,谢小盈一共没喂无忧几口,还是哄着她吃了正经菜饭。无忧馋糖,谢小盈就只拿枣子喂她。喂了两颗无忧还不够,谢小盈想了想,抬头对宗朔道:“陛下再喂无忧一个吧,吃完这个,就不许她再吃了。”
这枣子虽是喂进无忧口中,宗朔自己却像是吃了定心丸。他朝谢小盈亲密地笑,努力示好,“你待无忧一贯仔细,朕实不知如何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