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朔居然真把小小的印章递给了女儿,直等到无忧上牙想咬的时候,宗朔才把印章收了起来,拿旁的玩意哄走了无忧的注意。
女儿与爹爹亲密,本是谢小盈乐见其成的。但她没想到的是,无忧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就知道找爹爹了。
这可真是再一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谢小盈有些受不住女儿这样喊,她让薛氏给无忧找了件小披风,把孩子严严实实裹了起来,谢小盈难得率性道:“既是想爹爹,咱们出去走走,若是碰到了爹爹,就算你们有缘分,若是碰不到,你就回来乖乖睡觉,好不好?”
无忧哪里听得懂这些,但谢小盈反复提了几次爹爹,无忧便咧开嘴,嘿嘿笑。
谢小盈也被逗得莞尔,抱着孩子,带上人,从颐芳宫里走了出去。
因她知道颐芳宫与金福宫的方向近,眼下也还不算晚,就溜溜达达地抱着孩子往金福宫的方向走。
无忧很少被抱出金福宫,她一下子就发现换了环境,激动地拍手乐。谢小盈看女儿高兴,自己心情也好,她便打算带着无忧围着金福宫绕一圈,给孩子耗光了精力,回去自然就能踏踏实实睡了。
只是谢小盈确实没想到,无忧与宗朔倒是很有一番父女缘分。
她抱着孩子刚走到金福宫前头,正遇上宗朔出了华章门。
宗朔心情不大好,原本闷着脾气走得步步生风,两队人马遥遥遇见,常路正车扯起嗓子想要喊“避退”,一瞪眼,瞧清楚了来人,他生生把话截断,改为提醒宗朔,“陛下,那是不是修媛领着大公主来了?”
宗朔抬眼一看,果真是谢小盈。她那边已经站住了脚步,许是在犹豫怎么行礼。宗朔立刻快走了几步迎上去,“盈盈,这么晚,你们怎么来了?是出什么事了?”
谢小盈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无忧却先张了嘴,一声清脆的“爹爹”洪亮的喊出来,宗朔什么烦心事都烟消云散,改成了眉开眼笑。
“哦,朕知道了。”宗朔直接从谢小盈怀抱里接过了女儿,“无忧想爹爹了!”
第104章 【评论9k加更】 她得不到地位与名分……
宗朔原本没想着去颐芳宫, 他这些天烦得很,根本无心旖旎。
女儿他倒是还记得,但最多是每日问一句常路, 知道公主无碍, 也就罢了。
然而,亲眼见到的感觉和脑海里只是过一下的感觉截然不同。
无忧软软地靠进他的怀里, 宗朔顿时就顾不得去想朝堂上的麻烦,抬起脚,顺着就往颐芳宫的方向去了。
谢小盈一路跟着他,娓娓解释:“无忧下午就一直喊爹爹, 晚上又闹着不肯睡觉。臣妾没法子了,才说抱她过来碰碰运气。”
“碰什么运气!”宗朔睨了谢小盈一眼,带着点隐隐的责怪,“再有这种事, 你打发人同常路说, 朕自会过来的。朕是无忧的爹爹,哪能让她想爹爹而不得呢?”
谢小盈便说:“虽是这样的道理, 但臣妾也怕陛下朝政忙碌,分不开身, 徒给陛下添忧。”
宗朔抱着女儿踏进颐芳宫,不以为意地对常路道:“以后你负责提醒朕,朕不管多忙, 每隔三日都要来看一回公主, 若朕有一次遗漏,朕都治你的罪!”
常路心里一边喊冤,一边老老实实俯身称是。
谢小盈在皇帝面前再矜持,得到这样实打实的好处, 终归是忍不住,露出欣然之色,郑重地朝皇帝拜了个礼,“臣妾代女儿谢过陛下恩典。”
“这不叫恩典。”皇帝单手抱稳无忧,特地腾出一只手来,亲自扶起了谢小盈,然后顺势将人牵住,“盈盈,这是朕待你的情意。”
……
有了皇帝这样的旨意,常路自然不敢怠慢,倘若皇帝真的隔了三日都未曾去颐芳宫,他便寻个时机提醒一句。好在皇帝每次对他的提醒都很满意,待去了颐芳宫里,见过女儿与修媛,皇帝便是憋着气,也都能舒散开来。谢小盈有心感谢常路,私底下让莲月拿了两根金条悄悄去犒赏对方。常路痛快地收下钱,对着莲月说了一大筐好话。久而久之,常路对这差事的怨言就淡了。
直到五月,皇帝把朝中棘手的事处理得差不多,正式定了日子,准备前去养珍别苑避暑。
这事六宫内都已传遍了。
因皇帝要离宫,内宫各处的安排、戍卫,宫人走动的规矩,自然都要严格约束起来。
凰安宫内,尹贤妃正坐在下面一桩桩一件件地向皇后回禀她新定下的制度,听候皇后的建议。
如今尹贤妃虽掌权,然而她比从前往凰安宫来得都勤快,举凡有大事,她都非常主动地报给皇后知晓。
顾言薇静静听着尹贤妃说起宫内琐碎的事情,一时有些晃神。她印象里的尹氏向来是个出尘清高的姿态,然而当尹氏的口中开始说起这些更换夏衣、各处用冰、上灯时辰等庶务,再冷清的人也不免沾了些烟火气,显得没那么桀骜了。
皇后不由得想,她管了这么多年的宫务,是不是在宗朔眼里,也已经化去了从前娴静优雅的模样?所以宗朔待她,才会越来越苛刻……
“殿下,如上便是臣妾的计划。”尹贤妃说完,抬起头看了眼皇后,明显地发现顾言薇在发呆。她有些不豫地蹙眉,但还是温和地提醒了一句,“殿下?”
顾言薇这才回神,她假装侧身喝水,定了定心思,方开口:“你的法子不错,就这样照办吧,本宫没什么异议。”
“多谢殿下。”尹贤妃说完正事,起身便打算离开。
然而顾言薇却喊住了她,“贤妃,且慢。”
“殿下还有吩咐?”
顾言薇望着尹贤妃,平静地说:“陛下这一去避暑,少说也要离京两三个月。虽陛下只要修媛一人随侍,但本宫终归觉得不妥。修媛既要侍奉陛下,还要照顾公主,恐有疏漏。妹妹如今代本宫打理庶务,自然也该为陛下再荐几个人,一同前往。”
尹贤妃一听就挑起眉梢,她不假思索地回绝:“请殿下恕罪,臣妾以为 ,陛下既然独独令修媛随侍,这就已经是陛下的圣意。臣妾区区妃妾,虽承蒙陛下与殿下信任,代管宫务,但也不敢越俎代庖,枉顾圣意,另作安排。”
顾言薇没想到尹贤妃这样直接地把她的话给顶了回来,难免有几分不快,“陛下偏爱修媛,那是陛下的事。贤妃焉知谢修媛在离宫中便能侍奉好陛下,一丝纰漏不出吗?你合该做个预备,陛下传与不传旁人,是他的事,但为陛下提前做好安顿,则是你的职责。”
尹贤妃轻笑一声,“殿下真是抬举臣妾,臣妾并不是陛下的妻子,何来安排旁余嫔御的职责呢?殿下厚爱,臣妾实在愧不敢当。殿下若有此心,不如直接禀明陛下,只要陛下下旨,臣妾定当照做。可是如今陛下明旨所言,是独与修媛同去别苑。臣妾谨遵圣意,不敢擅加矫改。”
说完这番,尹贤妃没了捧皇后的耐心,她屈身一礼,快速道:“臣妾尚有许多杂事需要打理,不敢叨扰殿下休养,这就告退了。”
尹贤妃走得极为洒脱,素蓝的裙袂在槅扇上轻轻掠过,带起一波冷色。
她步出凰安宫,何念先正立在等候她的肩舆前头,见她出来,忙迎上去,“夫人劳累了。”
一边说,何念先一边伸出小臂,尹贤妃习以为常地将手搭过去,由得何念先扶她上了肩舆。
尹贤妃在皇后面前说话说得乏累,一直回到平乐宫都没再开过腔。
宫人们井井有条地侍奉她更衣、净手、燃香、喝水,她不开口,平乐宫的正殿内,便是一片冷冰冰的静谧。
直到尹贤妃斜着身子在软榻上躺下来,宫人们垂首鱼贯而出,独留何念先在榻前,不动声色地跪了下来。
尹贤妃懒怠地掀起眼皮看他,何念先抿唇一笑,内宦白净无须的脸上,露出一对小巧的梨涡。何念先主动道:“夫人累了,念先为夫人捏一捏腿吧。”
“嗯。”尹贤妃应了一声,重新阖了眼,以手支额,不知是要睡还是在想事情。
何念先动作轻慢地上前,他虽是内宦,手掌却同男人一样是温热有力的。他将掌心贴在了尹贤妃纤细的小腿上,按揉了两下。男与女隔着衣料的接触,让尹贤妃不自觉地轻轻战栗了一下。但很快,她便没了动静,任由何念先施为。
室内气氛静寂,何念先捏了一会,才忍不住似的开口,“夫人瞧着心情不快,是皇后殿下说了什么话令夫人不悦吗?”
“念先,放肆了。”尹贤妃没睁眼,只淡淡开腔,“我如何敢对皇后不悦。”
何念先被批评,却不恼,反而笑了笑,“是,念先失言,请夫人降罪。”
尹贤妃并未降罪,沉默了一会,把皇后在凰安宫的话说给了何念先听。
她说完,嘴角便忍不住浮起一点嘲弄,“她好蠢,陛下已经为着谢氏罚了她,甚至不惜把本宫抬起来,送去给皇后做一个新靶子,偏皇后根本懒得对付本宫,反倒一心一意找谢氏的麻烦。皇后竟还想让本宫替她出头,算计着一石二鸟。念先,你说好不好笑?”
“所以夫人拒绝了皇后?”何念先听得有点惊愕,他微微皱眉,“夫人何不顺水推舟,应下皇后呢?到时候夫人大可以故技重施,再将皇后的话告给陛下知晓。陛下若恼了,自然更厌皇后一层。陛下若不恼,应下来,有人能分谢修媛盛宠,于夫人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