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照原身的记忆,试探着放松开一点体内的灵韵池,那一个小小的隘口便立刻被周身充盈的灵气撞上来。
呼……舒服!
这是什么宝地?这就是天子潜邸的妙处吗?
扑哧,时九柔忽然乐了,她作为穿书而来的人,天然抱有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思想,所以当她想到天子实乃真龙之子的时候便忍不住了。
或许在书中世界,还有一个隐藏的设定。皇帝真的是真龙之子,而太子自然也有真龙之气咯。
说来荒谬,但时九柔惬意地松开她的灵韵池、饱食灵气的时候又感慨道,她都变成美人鱼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她正美滋滋地泡着灵气澡,疗愈内伤,顺便放空大脑的时候,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寂静。
喵——
下一瞬,时九柔圆润的鱼眼里倒映出一张硕大无比、两腮丰满的猫脸。
妈咪呀!
来自生物本能的恐惧,时九柔一下就从水里翻跃起来,竖起鱼鳍鱼尾,浑身颤抖绷直地与琉璃鱼缸外那只大狸猫对视。
狸猫耸耸鼻子,两只山竹般雪白的爪爪扒在琉璃鱼缸边沿,黑黄花的毛脸贴在鱼缸上,溜圆的眼睛里,既好奇又害怕。
猫猫:你是什么东东?
鱼鱼:莫挨劳资!!!!!
第6章 “请你与我公平竞争。”……
时九柔呼吸都要停滞了,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在胸腔里跳动。她若还有汗毛,怕是已经根根竖起。
跨越物种的漫长凝视后,狸猫君终于出手了。
抖了抖浑身的毛,狸猫山竹手爪撑在鱼缸上,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热气喷薄在水面上。
水面涟漪阵阵。
好大一股热风,时九柔被水流冲得游动起来。
狸猫似是第一回 见她,吐出粉红鲜嫩的舌头,探进水中。
猫舌上柔软的倒刺刮倒时九柔的鱼尾,时九柔被那种难以言喻的诡异触感震得天灵盖发麻,她贴在鱼缸一角,瑟瑟发抖。
狸猫似乎很疑惑,收回舌头,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时九柔。
它不甘心,却又被时九柔挑起了兴致,用山竹爪爪大力拍在鱼缸上,一个不小心爪尖卡在壁沿上了,狸猫欲要抽回爪子,却发现抽不回来,惊慌失措起来,一个劲地把爪子向后缩。
于是,琉璃鱼缸被狸猫爪子拖带到桌边,半只缸体出了桌沿,摇摇欲坠。
水中的时九柔顿时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晕眩模糊的视线中,她好像看见一角雪青衣袂,飘飘落落。
太子送别容安公主,想去书房静静心,推开书房的门,入目便是如此一番景色。
狸猫惊恐地回头看着他,爪子还卡在鱼缸壁上拔不出来,委委屈屈地“喵呜”一声。
而那琉璃鱼缸已经倾斜,失去平衡立刻要从书桌上跌落下去,缸中的水泼洒出来,里头那条粉色的璃曼美人鱼拼命向琉璃鱼缸的底部游去,与要倾倒出来的水势顽强地做着抗争。
太子屏气皱眉,右手抬起,食指与拇指微屈,飞快地打个指诀。
一股带着灼热力量的气击打在琉璃鱼缸上,生生将它托住,推回了桌面。
时九柔终于稳住,待晃晃荡荡的水平静下来,发现水已经不及缸壁一半高,不禁有些后怕。
若是被猫弄翻了缸、她被摔在地上,不论是干渴而死还是被猫爪玩弄而死,都有辱她堂堂鲛族二公主和穿书者的身份。
时九柔感激地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面色铁青地看着满地满桌的水,幸好小内侍将鱼缸放置在书桌的侧边,不然他一桌子的案牍都要泡了水,隔天上朝难道要满朝文武拿着这泡了水的东西?
他拎起狸猫的后脖颈子提在空中,看着猫猫无辜且委屈的大脸,鼻腔中重重哼了一声,手指不轻不重地在猫脑门儿上弹了一下,以示惩戒。
“豆奴儿,你做的好事!”
狸猫蔫蔫地耷拉着头,悄咪咪喵呜一声。
时九柔劫后余生,瘫软在鱼缸里,太子的形象在她心里立刻高大伟岸了起来,她又觉得太子虽对外杀伐决断,对内却对自己的宠物实在是不错。
瞧那狸猫养得肥美壮硕,胆大包天,任他气炸了天,也不过小小一个脑嘣儿。
这主人,暂时还算可靠。
时九柔又懊悔起来,原身中了琅瑶的计,落到了如今法术全无,被一只狸猫弄得这般狼狈的地步。
暗暗下了决心,她一定要好好养伤,尽快化回人形,逃离原书的故事主线,找一个隐姓埋名的地方,到那时要法术有法术,要颜值有颜值,搞搞事业、再找个心仪的夫君,岂不美哉!
太子强压住心里的怒意,他向来不善迁怒,问责了照顾豆奴儿的宫人内侍,叫人把豆奴儿抱走了。
小内侍伏在地上,他入宫时间短、年纪小,心里害怕得紧,哆嗦着嘴唇瓮声说。
“奴才……奴才原想着按羽州时的布置,才……才放在这儿。求殿下恕罪!”
太子转头看向琉璃鱼缸里兀自游动的鱼儿,看她虽也如自己一般困于方寸之间,祸福旦夕间变换,却仍旧能够那么畅快那么自在,他压抑烦闷的心里忽然敞亮了一些。
“你做得不错。赏了。”太子沉吟道。
小内侍懵懂诧异地稍一抬头,立刻被身边的老内侍按下去,这才叩头谢恩起来。
屏退了书房的一应人等,太子幽幽叹了口气,坐在琉璃鱼缸前,少见地托着腮发愣起来。
时九柔方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回才注意到隔着鱼缸,太子棱角分明又白润无暇的脸就在她眼前。
沉静时的太子身上少了三分故作老成的沉重,时九柔终于从他身上看出些少年人的气息。
那张离得很近仍旧完美无缺的脸孔上,透明的汗毛轻薄柔顺,细腻得宛如女人般的白皮上唇红齿白。他生得这样美,却又有着锋利的五官,如竹长挺的身姿,独处时疏朗如山间清泉的气质。
是他太子的身份与沉重的权柄,盖过了他本该叫人惊叹的皮囊。也唯有时九柔能以这种平静的心境欣赏到他的容色。
“孤其实才十九岁……”
轻到几乎不可听见的一声叹息声。
时九柔停下游动,她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向太子。
她敏锐地察觉周身源源不断的潜龙灵气变得稀薄微弱,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悲伤的情绪,这情绪裹挟着潜龙灵气,一股脑儿地也钻进了时九柔的灵韵池中。
时九柔防无可防,心也一点点变得柔软起来。
那裹挟在灵气中的悲伤像一轮一轮水波,无比轻柔、又一点一点地包裹在时九柔的全身。
她渐渐也能感受到浓烈的忧伤与孤独。
时九柔忽然意识到,东宫里充盈的潜龙灵气尽数来源于眼前这位少年太子,他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他主宰着这座宫殿的灵气。
而那无处可逃的忧伤与孤独,亦是尽数来源于眼前这位脊骨如玉如竹,有些单薄的,十九岁的少年。
怎么会呢。
太子指尖微颤,轻轻将掌心贴在鱼缸上,扯动嘴角,笑得比哭更难看一些。
“转个圈,不然将你炖鱼汤。”
时九柔的饱饱地汲取了太多太子的潜龙灵气,她觉得自己大抵是被那灵气侵蚀得太厉害,此时面对太子有些恶劣的威胁,竟仍然觉得心里发软,没有半点恼怒。
反而觉得有点点心疼。
唉……幽幽叹了口,乖顺地绕着太子的手掌转了个圈。作人鱼宠,尽职尽责。
太子看着时九柔转啊转啊,绷直的肩膀陡然一松,豆奴儿蠢萌不如她灵慧,见她如此,心里的压抑也能缓解一二。
手指关节敲敲鱼缸,太子垂眸,不知眸光凝聚在哪一点上,良久,他振袖、低声道:“明日早朝还有许多事,等着孤去批复。”便起身坐在书桌前,摊开案牍,聚精会神在手中事物上。
充沛浓郁的灵气复苏了,悲伤的情绪无影无踪。
时九柔看着太子的侧脸,吐出一个泡泡。
她一直觉得自己穿书是个意外,也一直抱着让自己这个炮灰鲛族公主从原书主线中剥离出去为目标。因而,纵使她与太子相处了半个多月,对他未来的结局一清二楚,她也没有想过要插手去助他。
时九柔觉得自己是书外人。
但是刚才那么强烈的情绪不是幻觉,她眼前这个人在当下的世界中,就是真实存在的,有父有母,有自我意识,有喜怒哀乐。
她一定要阻止太子与凌绮雯在两三个月后的订婚。不止是为她自己,也为太子。
时九柔不知道,太子忙着手中的事物,耳边却不断重现他之前说与容安公主的话。
“皇后娘娘喜欢凌绮雯,哥哥难道也喜欢?哥哥真的要娶她么,我不愿她作我嫂嫂!”容安爱憎分明,眉眼明丽。
“小容安,若有一天哥哥不是太子了,你会难过吗?”
容安哑然无声,好半天才说:“哥哥、哥哥怎么会不是太子。”
“哥哥要保护你啊,小容安。其实娶谁都无所谓,哥哥这样的身份,娶她或别人,有什么区别呢?哥哥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不认为会喜欢上哪一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