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九柔抿起嘴,十分无辜。
纪少瑜从自己储物的空间中取出一卷舆图,时九柔将他扶坐起来。
“我少时功课里有一门地理,当年初学时学得不好,被狠狠罚过,后来即便记住了,舆图也不敢离身。正好,来,我教你。”
舆图在纪少瑜笔直修长的腿上平摊开,时九柔紧靠着他坐,正低着头认真地时记上面的名称,他的目光落在她头顶片刻,目光同语气都温柔起来。
“苍流大陆是一块完整的大陆,处于世界中心,四面环海。北海有龙族、鲨妖族、利齿鱼族,但他们与高玄之国的关系却与南海海族和昭赟王朝的关系不同,北海三族互为敌人,除了龙族外,鲨妖族、利齿鱼族时常侵袭高玄国边线。”
“其实北海龙族在早些年同高玄之国也是水火不容的,只因车阴一个人,将两族之间关系拉近,成为维系关系的纽带,从此北海龙族替高玄国守海。”
时九柔:“因车阴是半龙人?”
纪少瑜颔首,“可以这样说,高玄国先国主谷沧铭最宠爱的小公主同丧妻的先北海龙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北海龙王相爱,生下车阴。原本两边闹得不可开交,待两边的长辈去世后,却又修复了关系,车阴不能入皇族玉碟,便授予北海大将。”
时九柔点点头,她指着昭赟王朝与魔妖之地之间的沙洲湖问:“西边是魔妖之地,去这儿不危险吗?”
“据传闻妖魔之地天色血红,土地漆黑,铺天盖地的入魔之妖,昭赟与魔妖之地被沙洲湖和荒泉阻隔开,那是天堑,庇佑昭赟不受魔祸。
沙洲湖水不可浮物,相传古神还在天上时,天上有一条河名曰弱水,古神逝去后,弱水沉降人间成了这条沙洲湖。沙洲湖边却有一座山,名曰红魍山。”
纪少瑜的手指点在昭赟和高玄的一处边境,那里在舆图上属于三不管地带。
“昭赟子民嫌恶那里气候恶劣,荥瀚国远居东方安全和平,因而说是三不管,却因高玄子民居多,便间接成了高玄的管辖地。
如今冬季,正是魔妖入侵时,车阴正在红魍山剿魔,我们去寻他,在三不管地带,就好像水融于大海,轻易不能被寻到。”
“那帝京怎么办?”时九柔眸光水润,小心翼翼地去触碰他的伤口,“凌渡海会直接篡权吗?”
“不会。他就算是第七境界的高手,也不敢担下篡位的名声,纪家统治昭赟有足足一两千年,皇族血脉之大……他不敢,也不能。”
纪少瑜话说得太多,累极了,他倦怠地躺平,“我想睡一会了。”
“好。”时九柔又回到抱膝坐的姿势,将下巴乖巧地放在两膝之间。
“鱼儿?”
“嗯?”
“你既然是鲛人的话,那你叫什么名字?”
“嗯……时九柔。”
“柔柔,好听。”
时九柔在他合拢的双眼上停驻目光,涣散发呆。她不敢说自己是琅澜,因为不想多生事端,不想被南海鲛族的人发现自己还活着。
更何况车阴的嫡姐在南海龙族为后,而琅瑶应该已经称心如愿成为龙王的侧妃了,若叫琅瑶知道她还活着,那就不太妙了。
······
“什么?城门的兵士竟然叫佩安侯的车驾离开了?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统统杀了!”
凌绮雯身后跟着婢女丹姝,姗姗来迟。明阳宫中已然乱成一片,特别是皇后小鎏氏所在的鸾凤阁周围,大火久久不熄,桃林也是火光一片,阖宫上下都忙起来救火。
她带着丹姝逆行,正好拦住前来报信的城防营将军,听到佩安侯车架在锁城后仍然闯了出去,而追出城的城防营将士竟是连车影都没摸到。
凌绮雯怒不可遏,恨恨给了那个将军一个白眼,提着裙子快步向曦和殿去了。
太子杀父弑君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照花坊的权贵世家门户,犹如冰投入滚油,整个帝京全炸了锅。
皇帝和太子一下子全没了,龙椅忽然空悬,纪氏皇族中除了发过血誓不得篡位的那几位皇叔外,人人都生出了野心。
而权贵也骚动起来,纷纷想要一个从龙之功。
小鎏氏之前以养胎为由被封在鸾凤阁中的事也人人都不在乎了。
鎏元卓是第一个递牌子入宫的,他浑身上下都在颤栗,野心和权力压抑不住地从心底涌出,他的女儿成为了王朝最高的掌权人,他女儿肚子中的一定要当皇帝!
凌绮雯直入曦和殿如入无人之地,她面含微笑,昂后挺胸地走进平素无召不得入内的天子书房。
周定鹤对她笑得谄媚,仰慕与恋慕如泉水四溢。
坐在皇帝位置上的女人一袭红色宫装,抬着头看她。
凌绮雯越过周定鹤的注视,直接伏在红色宫装女人的膝头,娇娇地喊了一声:“爹爹。”
女人的脸一瞬间变成凌渡海的脸,他的手盖在凌绮雯的头上,摩挲着凌绮雯的顶心。
“你怎么认出我的?”
“绮雯就是知道爹爹,爹爹咱们成了!”凌绮雯扬眉,又恨恨,“只居然叫太子逃了。”
“他跑不跑的要什么紧,令我更头疼的反而是国师那个老贼。对了,你不知道纪少瑜身边有个鲛人?”
凌绮雯脸色一白,纪少瑜身边那只鱼果然是鲛人?她悔恨莫及,只能摇头,“女儿真的不知。”
凌渡海蔑视地扫她一眼,把桌子上鎏元卓递的牌子扔给凌绮雯,“可想见你外祖父?”
凌绮雯皱了皱鼻子,“爹爹已经是第七境界的了,为何不直接坐实了龙椅,爹爹难道还要让鎏家的人来作贵妃,养肚子里这个小的吗?”
凌渡海冷笑一声,凌绮雯真的以为他是来坐这个皇位的吗,可笑极了。
“纪氏的王朝不能倾覆,有的东西在人心底种下了,即便他不行,也成了不能改变的固有的东西。”
凌绮雯扁嘴,那她岂不是无法成为风光掌权的大公主,不能成为皇位的继承人了,还要仰人鼻息,一如她小时候拼命讨好纪少瑜一样。
凭什么,只因纪少瑜是太子,而她只是臣子之女?分明是出自一对姐妹肚子里的。
“是,全听父亲大人的。”凌绮雯顿时恹恹。
凌渡海瞥她一眼,“卡在第三境界很久了吧。”
“是,女儿在帝京无法如父亲说教那般修炼,只有些臭鱼烂虾,吃了同不吃也无什么区别。还是爹爹在南海能捕些海族吃修炼得快。”
“你也想同我比?”
凌绮雯脸色一红,连忙低头道:“女儿不敢。”
“这次定叫你如愿。”
凌绮雯双眼一亮,“真的?”
她顿时娇嗲异常,拉着凌渡海的袖子,“那你叫了外祖父来,送来了鎏家的女儿进宫,姨母怎么办呢?有了皇后,再来个贵妃是干什么呢?”
第46章 苍流大陆,从不讲道义。……
“因为鎏画俪已经死了。”
凌渡海皮笑肉不笑地冷淡道, 随手将鎏元卓的牌子扔给周定鹤,扬了扬狭长的下巴,“去,叫他进来。”
周定鹤谄媚地接过来, 暗暗对凌绮雯一笑。
凌绮雯心头一惊, 并未与周定鹤对上视线, 她张了张嘴,“姨母竟是……爹爹你, 那你如何和母亲交代?”
鎏画俪是小鎏氏的真名,也是凌渡海远在海州的发妻鎏画雁的小妹妹。
凌渡海凉凉看她一眼。
凌绮雯低头,她心里非但没有害怕, 还觉得爹爹杀伐决断的模样令她心之向往。
……
最后最深沉的夜色逐渐散去,天际划过薄薄的蓝色, 初升的朝阳一点一点将蓝色以浓烈的颜色晕染开, 团团浓艳的红色与紫色的火燃烧着天边。
令无数人辗转反侧的长夜终于过去了, 天亮了。
早朝如期进行。
小鎏氏罩着珠链的凤冠, 稳稳地坐在龙椅边,而龙椅上空无一人, 只一顶冠。
凌渡海在小鎏氏的躯壳中一言不发, 身边的周定鹤代替了皇帝身边的大总管,连宣了三道圣旨。
第一道, 说的是太子谋逆刺杀皇帝,皇帝身死, 濒死时留下一道口谕传位嫡子。
宫中嫡出的子女只有纪少瑜和容安公主, 余下就是小鎏氏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第一道圣旨落地,满朝文武皆是哗然,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四起。
定国公垂首去蹭边上全公的袖子, “这怎么行,怎么就一定是皇子呢?”
这不难理解,小鎏氏腹中孩子尚且不知男女,即便是嫡出的小皇子,才刚出生的孩子怎么能当皇帝呢。
全公挤眉弄眼,“老哥哥是傻了么,这不是也得是了。”
“这道旨意若真是陛下的意思,那可真是……”皇帝,不,先帝的昏庸无道,晚节不保了。
满朝文武彼此缄默地摇摇头,心知肚明后半句话不能说出口,但显然是不肯信这个说法的,他们宁可信是小鎏氏后宫干政假传口谕。
但还未等他们统一口径着人出来带头,大殿四处的门骤然落锁,禁军从四面八方持刀蹿了出来,守在边上,不声不响地站着。
就这一刹那,鎏元卓与凌氏族中留在帝京的话事人双双出列,将这事异口同声敲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