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见过的太少,却不是傻。
譬如眼前所见,谁得利谁失意, 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他绝不相信少瑜哥哥会是个弑父杀君的人,也不可能勾结海族叛国。
小国师踉跄两步,深深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紧紧闭上的曦和殿大门,失魂落魄地离去。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恍惚间听见呜呜咽咽的女子哭声,抬起头,见昨日灯火通明、今日封锁清寂的东宫就在眼前。
墙角处一个少女侧着身子,怀中捧着什么,哭得伤心。
小国师走近去看,少女嚯地站了起来,用手背猛擦两下眼泪,手中拿着一根遍体通红的短杖直对着他,放出一道流火。
小国师闪身,让流火落在身后地上,错愕地呼道:“容安公主!你做什么?”
容安公主看清楚是小国师,眼中犹有些警惕,她嗫嚅道:“我知道你喜欢她……我哥哥已经不在宫中了,你们还想要做什么!”
小国师不知如何解释,脸色红涨。
“嗷呜——”
恰在这时,被容安紧紧搂在怀中的肥胖猫咪自她宽阔的袖子中露出头来,痛苦地嚎叫一声,打破了两人间尴尬而紧张的气氛。
容安公主手足无措地抱着猫咪,她从不喜宠物,所以乍然接触到猫咪,又是一只受伤的猫咪,便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帝并不怎么宠爱她,以至于她在宫中像个隐形人,还没有人顾得上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她从自己的宫殿中翻墙流出来,到了东宫附近,正触景伤情中,一只猫咪从墙角狗洞爬出来,背上被砸出一个极大的伤口,血迹斑斑。
小国师一眼认出,“豆奴儿!少瑜哥哥最喜欢的那只猫。”
他伸出手要接容安怀里的猫,容安警惕又迟疑地看他。
“你放心,我能救!”小国师不善表达,只车轱辘话来回保证,“我对凌姑娘已经没有多余的想法了……少瑜哥哥绝不可能,公主殿下你知道的。”
豆奴儿又哀嚎一声,容安吓了一跳,将它抱给小国师。小国师施法疗愈豆奴儿,豆奴儿却一个劲地发抖,即便伤好了也不肯离开他的怀抱。
“罢罢罢、你养着吧。”容安有些泄气,她向来不讨小玩意的喜欢,更何况这是哥哥的猫,由小国师照料反而比她这个身份敏感之人照料要好。
“公主知道原先东宫里的宫人都去了哪儿?”
容安眼眶红红,摇摇头,并不怎么在意那些人。
“还能去哪,多半都发配去了辛者库或者浣衣局,身份高些的大抵是要被抓去拷打,屈打成招得一份伪证,好朝哥哥身上使劲泼脏水,这宫里的事从没新鲜的。”
小国师眸光一暗,“若我想救一救他们,公主觉得可能吗?”
容安瞥他一眼,“小国师以为呢?”怎的如此天真?
小国师握了握拳头,他以为,或许可以。
……
曦和殿里,小鎏氏端着温柔端庄的笑容,像个假人一般一动不动,捧着高高鼓起的腹部就那样坐着
——她那日就死了,如今不过被凌渡海用水灵气撑住肉体,成了活死人一般的傀儡。
鎏贵妃和凌绮雯两个人面前的却是凌渡海的魂体,同凌渡海本人不能说十分相似,但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只是身型虚透,和肉身有些微差别。
“摄政王大人修出的魂体同肉身一般,果真法力高强,有您镇国,乃我昭赟之福。”鎏贵妃眸含春水,秋波传情,一双眼睛生得分外妩媚,朱唇微启,吹的全是彩虹屁。
凌绮雯心里掠过一丝不屑,如小鎏氏如鎏贵妃,皆是些没有追求的女人。
“爹爹,废太子如今满朝人人得而诛之,小国师还在宫中要如何处置,那个容安向来与女儿合不来,又要怎么处置才好?”
“第七境界在当世是罕见的高手,在以前却不是,三百年前我昭赟有数不清的第七境界,乃至第八、第九境界也是有的。”
凌渡海瘦削的脸上两道高高鼓起的眉弓骨,使他温声说话时都显得很阴气。
凌绮雯见他先回答了鎏贵妃,鎏贵妃也丝毫不遮掩仰慕崇拜的意思轻轻点头,不由得心中郁结一口气。
凌渡海转而才对她说:“老国师对小国师犹胜亲子,他必须要被扣押在宫中,至于容安……”他摩挲着下巴,恶意满满地笑了一下。
“摄政王殿下,小国师又来了,他在殿外求殿下让他……”
周定鹤叩门进来,低着头,好似为难地很,心里却小国师失去理智的行为而感到暗爽。
他掐着手指盘算,最大的两个劲敌中,太子纪少瑜已经彻底出局,而小国师频频犯错。
“他求什么?”
“他求殿下让他将废太子身边的罪奴舟崖放给他。”
凌绮雯笑了,她对不知内幕的鎏贵妃解释道舟崖是个多么无关紧要的人物,鎏贵妃也捂着唇低低笑起来。
凌渡海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说:“放给他也不是不行,只要舟崖松口承认废太子对弑君早有图谋。说来,既然他这么空闲,不如就在临渊阁替小皇子作满三月祈福不得出来。”
周定鹤阴阴一笑,摄政王不愧是摄政王。
“另外,容安公主因兄谋逆,自知惭愧,自愿入道成为小国师身边道女,一并迁入临渊阁为小皇子祈福,不得出来。”
……
时九柔同纪少瑜随着车阴的龙鸣军撤回到红魍镇,他们的兵营驻扎在镇外,给予镇内的人足够的安全距离,不至于逼迫他们暴乱。
虽是在镇外,但每一次剿魔归来,龙鸣军会有一个晚上的休整时间,就地解散,大家都到镇里去逍遥快活一番。
车阴一令下,诸人便作鸟兽散。散兵入了镇,红魍镇今夜花街的灯都要更亮三分,酒水供应不止,会是极为热闹的景象。
“你们三人随龙鸣军住在营地里是最好的,安全!”车阴建议,而后豪爽地挥挥手,“走,哥哥请你们三个去喝酒吃肉,权当同往日作个告别。”
他们一路人或许是由小山似的车阴开道的原因,时九柔感觉一进红魍镇里,就受到了无数目光的打量,无论走到哪里去,哪里的人都在看她。
不是看车阴,是在看她。
什么样的目光都有,鄙夷的有之、羡慕向往的也有之、垂涎好/色的也有……时九柔被看得有点发毛。
她小声问纪少瑜:“咱们很奇怪吗?”
纪少瑜比温漱觥的直觉敏锐,摇了摇头,“或许是昭赟人的原因,但的确有些不正常。”
温漱觥嬉皮笑脸,“因咱们长得好看呗。”
时九柔扑哧一笑,“你最好看了。”
温漱觥不以为然,“英雄所见略同。”
时九柔给他一个笑容,意思不言而喻。
但她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再向镇中繁华的地方去些,镇中小高楼前的墙上贴满了她们三个人的画像。
刷画像的是几个昭赟王朝长相的人,他们不仅贴画像,还将一沓子画像朝天上扔去,薄薄的黄纸瞬间飘扬如雪花,落在行人的手中。
“快看啊!昭赟王朝太子勾结南海鲛族二公主,叛国弑君逃跑,凡有线索者赏金千两!赏金千两啊!”
众多高玄人:吃瓜。
时九柔歪着脑袋:?
她:“咱们这么值钱?”
温漱觥:“不能啊,我不配有名字吗?”
纪少瑜:“……!”
车阴勃然大怒,他凶恶地朝前走去,却被纪少瑜拦住,“阴兄身有公务,不可替我们出头。”
时九柔挂着甜美的笑容,步履轻盈如点水,一个呼吸间便摸到其中一个散布画像的男人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冷不丁地开口。
“请问您是在找我吗?”
那个男人显然是个态度认真的打工人,毫无一点对环境气氛改变的敏感度,转身送进时九柔手中一张画像。
时九柔拿着自己的画像,和他四目相对。
那个男人像看见了鬼一样尖叫起来。
他的同伙被纪少瑜和温漱觥三下五除二绑了收拾了。
时九柔挂起一阵灵气大风,把路人手中的画像全部吹跑,而后将墙上和地上散落的画像收拢在手中,对围观吃瓜的高玄人笑了笑。
“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
红魍镇的高玄人和高玄之国的高玄人不一样,他们大多是有案底的,在丛林法则中只信奉绝对力量。
时九柔介娘们,一看就不像好惹的!
第49章 “不要给他可乘之机!”……
时九柔技能炫目华丽, 她一身金粉相错的鱼鳞铠甲泛着美而凌厉的光,很是唬人,将围观吃瓜的红魍镇镇民唬得散去,只敢隔着远远看热闹。
时九柔心里想的很简单,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了, 不仅暴露了她是南海鲛族, 还将她二公主的身份明明白白点了出来。
那她还能怎么办,只能破罐破坏, 简而言之一个字,就是干!
这也是逼得没法子了,南海鲛人避世几百年, 但人人都记得南海鲛人有多珍贵,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女鲛人, 劈开鱼尾送入权贵的后院, 或是卖去当织布女工, 又或是逼她天天哭, 哭得眼睛瞎掉再哭不出珍珠为止,等她老了再杀掉刮油……鲛人浑身上下都是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