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似有所觉,垂首莞尔:“你也要去么,小鱼?”
宗豫矜持而高贵地点点头。
少女弯腰一拎,将猫抱在怀中。有了层层白纱的遮掩,外界完全看不出她怀里抱了只猫。
“那便一起去吧。”她向着房外去。
青椒咧嘴一笑,欢快地跟了上来。
三人一猫刚出房门,外面已经是一片混乱。
一层中祝副管家和霍骁被官兵包围,二人悠哉悠哉毫无畏惧,其余祝家护卫有序地站在一层冷眼相视那些衙役。
祝家人不乱,反倒是衙役们看到祝家这么多人显得很慌乱。
二楼的门咯吱一开,一群人向楼上看来,皆屏息凝神。
祝副管家正笑着,无奈地摇头皱眉:“姑娘,我能应付,您不必出来的。”将姑娘搅合到官府中去,那便是他的失职了。
祝星一面拾阶而下,声音自幂篱中传来:“我是主子,你们受了欺负,合该为你们出头。其余人在客栈中等候,不得乱走。”
护卫齐声:“是。”
声音之齐要将房顶掀翻。
祝副管家一愣,看着少女瘦削的身型微微笑了。
霍骁则不自然地扭过头去。他杀的马,谁要她来护着。
……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
孙县令高坐其上,不怒自威地望着下方被传唤而来的几人,暗暗在心中分析几人身家背景。
公堂之中,祝副管家和霍骁站在最前,将身后的祝星挡得严严实实。而祝星之后,是花椒和青椒。
公堂之外水泄不通地围了许多老百姓,好奇地朝内看着,挤在最前面的大部分是今日目睹了闹市之事的围观群众,继续过来看热闹的。
刘主簿站在孙县令身旁毫不客气:“堂下何人?见了大人为何不跪!”
他还没说完这话,便感觉浑身上下冷涔涔的,话的尾音都虚了。定睛一看,是那满脸胡子的护卫冷冷望着他。
“还不知大人传召所为何事,为何要跪?”少女的声音如山间淙淙清泉般悦耳,让人闻之不由遐思她幂篱下是如何的一张脸。
“今日他二人于闹市将五位公子座下宝马残忍斩杀,让五位公子身受重伤,行为不可谓不恶劣!拿他们上堂有何不妥?”刘主簿冷哼,却不敢再像刚才一般放肆。
“只见被告,不见原告,便是大人审案的严谨么?”祝星声带笑意,让堂上所有人都微讪起来。
孙县令自觉碰上了硬茬子,不多理会,手一挥:“抬原告上来。”
这个“抬”字极其微妙,可不正是在凸显五人伤势之重。
果然,后堂中衙役抬出五个精神依旧萎顿,但也好了些能认人的五个人。至于为什么说他们能认人,五个人一看到霍骁便吓得一缩,而后极其怨毒地死盯着他。
若是目光能实质化,霍骁大概已经被他们千刀万剐了。
然而霍骁并不在意这些,甚至更加恶劣地对着五个人咧开嘴笑了笑。他五官难以看清,皆因满面横生的胡须,这时候对人一笑,几乎能将人吓得心跳停止。
五个人见了他的笑顿时一麻,要从担架上跌下来。
“原告齐了,尔等还不下跪!”刘主簿卯着劲儿想让几人跪下。
“状告我的管家和护卫闹市伤人?”祝星的声音意味不明地从幂篱下飘出。
“正是。”
“你们可有伤人?”祝星声音一冷,问前方二人,其中气势顿显,堂上的孙县令听了都难免的心中一毛,下意识心虚下来。
霍骁和祝副管家头次听她如此严重的口吻,登时严肃回应:“姑娘,我们只杀了马,不曾碰五人一根汗毛。”
“为何杀马?”少女依旧冷冷质询,与平日里截然不同。这时候她周身的气场立刻起来,让人不敢直视。
她依旧是那么款款站着,却像是在周身镀了一层千年的霜雪,让人不敢接近。
唯有宗豫抬头就能看到她的神情甚至带着笑,而且她在用尾指轻轻挠着他的下巴,分明是在逗猫。
不过是换了语气,就将幂篱外所有人都唬住了。
“他五人纵马在先,踩踏了许多摊位,眼见着就要撞上咱们的车队,为免人员伤亡,便只有让马死了。”祝副管家已经明白祝星的用意,轻轻握上霍骁的手腕摇了摇头,自己答道。
祝星道:“大人,我的管家和护卫已经解释清楚了,他们并未伤人,只是杀马,杀马也是为了几位公子的安慰。毕竟马若是踏着人了,劈的可就不是马了,您说可是?”
听着祝星说出“劈的可就不是马了”这句,五人齐刷刷一颤,又想起当时霍骁手中长刀势不可挡之势。
孙县令听她伶牙俐齿,不怒反笑:“何人见我儿闹市纵马了!”
祝星一笑:“是,兴许是他们没纵马,我的护卫见了马手痒直接将马劈了,也不无可能?”
孙县令顿觉面子被祝星落了。这小女子这般嘲讽,什么护卫见了马手痒,分明还是说他的儿闹市纵马!
“不过是几匹马,闹上公堂,倒没意思。要多少银钱?开口便是。”祝星平日里讲话轻声细语,也时时照顾着人的心情,从不会让人有尴尬或难过等负面情绪。
她难得开口如此尖锐,直戳人心肺。
孙县令果然受不了,按着惊堂木的手微微颤抖。
他强行摁下心中滔天怒气,面上依旧笑着:“这位姑娘,我知你心疼管家护卫,不忍其有牢狱之灾。”他声音一低,“可你不该巧言令色扰乱公堂!这五位公子身上皆有外伤,若不信你们一看便知!只是公堂之上不得放肆,尔等看了可莫要激动。”
祝星微微挑眉:“如此,便让我看看我的护卫是下了怎样的毒手。”
孙县令一挥手,衙役们上前,到五个人身边弯下身子,一拉一扯,五个人前胸后背一片青青紫紫,看上去好生凄惨,真是给人毒打了一般似的。
“不可能!我不曾打过他们,血口喷人!”霍骁抬头,猛然看向堂上所坐的孙县令,眼中冷意顿生。他未曾做之事却要被人扣上帽子,让人心中好生窝火!
“这身上的伤还能作假不成……”孙县令见终于压下祝星的势头,心中得意几乎要完全漫出来。他谨慎多年习惯了,只是微微上扬了尾音,便被打断。
“自然能作假,花椒。”祝星在公堂之上光明正大的撸猫还不忘发号施令。
公堂上之人还在奇怪花椒是什么,就见祝星身后穿着豆沙色长裙眉眼寡淡身材细瘦的少女如一道影子一晃而去,再回到原地时五具担架只剩下四个人,最中央的县令之子被那少女提在手中不断尖叫。
“胆大包天!岂有此理!竟敢扰乱公堂劫走原告!将他们给我拿下!”孙县令一下子慌张起来,担心儿子被抓,又怕伤势的秘密被揭开,当下无比气急败坏,惊堂木连声拍得直响。
衙役们按着刀围上前,却没人敢第一个动手。
霍骁冷面站在人前,不用明说便是一尊响当当的杀神
“做得好花椒,将他的伤势对着百姓。”少女的声音回到了原先的柔弱温柔。
“是。”花椒微微低头,将人的胸口露于人前。
“用帕子,擦一擦他的胸口。”祝星吩咐。
堂上的孙县令如同耳边响起了爆竹声,脑袋嗡嗡。
第79章 可解气了么
花椒缄默地从袖中抖出帕子, 帕子落在她掌中。
“拿下!将这些扰乱公堂的贼人拿下!”孙县令惊堂木拍得哐哐响,衙役们不得不一拥而上。
花椒眼皮都没掀,拿着帕子在孙公子的胸口上使劲儿一擦。
她的力气本身就大, 这一下下去孙公子觉得自己的胸膛被剖开了,痛苦地哀嚎出声。
老百姓们清楚地看到孙公子胸前的青紫被擦去一道,而干净的白帕子上留下了浓重的一条青紫。
百姓憨厚朴实, 却也不是傻子,一下子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公堂外嘘声一片。
法不责众, 纵然孙县令恼羞成怒恨不得将在场所有人都灭口,但更要顾全大局。在衙役们即将扑上去之时, 他咬牙切齿地叫住他们:“慢着!发生了什么事!”
一行人慢慢转过身。
花椒手上的孙公子还在嚎叫,整个公堂之上只有他的高亢尖叫, 便更显得他胸前青紫中一道白晃晃的胸脯肉更加显眼。
孙县令心疼得眼皮子直抽抽却也莫可奈何,强行维持风度装作震惊道:“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你所见。”少女轻咳两声吸引了人的注意力, 才慢悠悠地道,“这伤是画出来的, 并不是真的。花椒,让大人瞧仔细些。”
“是。”
花椒的手自上而下又是一擦,刚刚疼得直嚎的孙公子再度嗷嗷大叫起来。
不过肉眼可见的, 他身上的青紫色又少了一层。
孙县令面色变了几变,突然一拍惊堂木怒喝:“没想到竟有人在本官眼前行如此瞒天过海之事!将本官置于何处!”
连祝星都不得不赞他一下脑子转得快, 在眼下的情景中选了牺牲最小的应对方式。
县令是他的本钱,他最要紧的是取信于民,自然不能承认化假妆一事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