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让郎中救治!而是要杀了他们!”韩成见他完全没有任何悔改之心,齿冷,“你再等等,我师父他说不定可以将病治好……”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让郎中耗?”贺太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天花,会传染的。我若不早些将苗头掐断,万一被人告发,被圣上知道,岂不是要说我治下不严?”
“你怕一句根本不曾说出的‘治下不严’,就戕害了一百来条人命,你可还有人性?”韩成厉声喝问。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责于我!”贺太守声音更大,盖过他去,“你从未在朝廷中摸爬滚打过,怎知道我处心积虑有多不易!”
“你残害无辜百姓,会遭报应的!”韩成咒他。
“若有报应,我早有报应了,还会等到今日?”贺太守只觉得孩子毕竟是孩子,就连诅咒起人来也是一股孩子气,不疼不痒的。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大人。”祝星笑吟吟地看着贺太守,轻飘飘道。
贺太守本来底气横生,顿时又软了下来。
他是不怕韩成这么个毛头小子,但这个祝姑娘太过玄乎,他不得不怕。
“你再等等,说不定郎中真能研究出治疗天花的方子。”祝星认真地道。韩成的师父也是学了她三页医书的人,给他时间,他做得到。
可惜遇到的是这样不良于行的狗官。
“我可没时间胡闹。万一这天花传播出去,我要当罪魁祸首的。”贺太守轻哼,对着祝星,他还是不敢那么放肆。
祝星指出:“你只是怕乌纱不保,并不是怕百姓受苦。但凡你心中能有半分百姓,也不会行屠村之事。而你也知道屠村之事并不光彩,所以要毁尸灭迹,将坝村的一切抹除。”
“你!”贺太守被人戳穿,气急败坏,“牙尖嘴利!”
“你可曾想过,若能将天花治愈,你向上禀报也是大功一件,皇上不仅不会责罚你,还会奖赏于你,百姓也会对你感恩戴德。”祝星翘起唇角笑笑,“可惜你急功近利,做不到这些。只能干点丧尽天良的恶事。”
“天花如何能治好!”贺太守仍在嘴硬。
“瘟疫都治得好,天花如何治不好?”祝星轻快地笑笑,“此次瘟疫能治好,孙县令,您府上的这位韩郎中功不可没。”
韩成想开口谦虚,见祝星笑看着他摇了摇头,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又在哄骗人了。”贺太守依旧不信瘟疫能治得好。
“拭目以待。”祝星也不多解释。
只是这底气十足的模样让贺太守和孙县令看了心中打鼓,难不成还真能治得好瘟疫么。
若是祝星真治得好,现在软禁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错。更何况他们还有毁了坝村的前科。
二人眉头拧紧,意识到问题大了。
原本他们以为祝星不杀他们,待瘟疫过去,朝廷总会发现事情不对派人过来。届时他们总有被救出的一日。
然而祝星若是研究出治愈瘟疫的方子,上面只会嘉奖于她,根本不会再怪罪下来!他们再清楚不过此事。
祝星重复:“这位韩郎中,在治愈瘟疫之中功不可没。”
贺太守没好气:“那又如何,又不是你治愈的,是他!”这时候还存着挑拨二人关系的心思,当真是坏透了。
祝星指着韩成慢吞吞道:“我想说的是,你当时请去坝村的郎中里,有他的师父。”
仿佛知道祝星接下来要说什么似的,贺太守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尚且能治好瘟疫,他的师父自然要更厉害些。天花不及瘟疫的百分之一难,他师父如何解不了天花之危?”祝星神情冷了下来,凛然之意甚浓,“是你急功近利,错失机会,连带着害死一村百姓!午夜梦回之时,可有坝村的百姓过来问一问你可安心?”
“你胡说!”贺太守终于被祝星的设想以及质问逼得有些崩溃,喉头一甜,血腥之气涌了满口,险些昏死过去。
祝星又笑了:“我有没有胡说,大人心中最清楚。”
贺太守便支撑不住,摇晃了两下,倒在地上。
至于那边的孙县令,在她说到去坝村的郎中里有韩成的师父时便晕了。
第106章 京中生疫
自正门入了太医院大堂, 便见其上高挂当今圣上御笔亲书四个大字:悬壶济世,加盖皇帝印文。
“这是怎么了?”太医院大堂之中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太医院采取的是轮值制度,早中晚分三班, 全天各时辰自有不同人在院中轮值,以备皇家不时之需。也因此,太医院中人总是不齐的。
今日难得, 太医院中上至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院使陈响,下至院中煎药的医童, 皆在院中垂首静候上面吩咐。
都是得了传召而来。
“是贵妃娘娘有了喜事?”
“也可能是靖王情况不妙。”
“上次有这么大动静,让咱们全太医院都在此候着, 还真是因为靖王身体不好……这次么,倒也有可能还因为这个。”
……
“噤声。”陈响陈太医说话声音并不大, 却很有效果。
太医院中立刻安静下来。
众人小心翼翼地望着陈太医,足见其地位之高。毕竟是皇上十分看重的人物。
陈太医只坐在人群最中央的交脚黄花梨太师椅上, 一手盘着文玩核桃,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模样。
看上去不像个医者, 倒像是哪位有权有势的大臣。
不多时,禄公公在禁卫军的护送下入了太医院,神色匆匆。
“公公。”
“公公!”
都知道禄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太医们见着他殷勤极了,鞍前马后地凑在他身边与他寒暄。
禄公公却不似往日一样游刃有余地应付众人, 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太医们的心跟着提起来,莫非真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这么一想,众人一齐忐忑不安。
陈太医停了手上盘核桃的动作, 缓缓睁开眼,医童扶着他,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见着禄公公, 他也不曾有半分谄媚,而是定定地看着来人。
禄公公对陈太医分外客气,先行礼:“陈太医。”
陈太医开口直问:“可是出什么大事了?”
禄公公沉痛地点点头:“京中,发瘟疫了。”
“什么?!”几乎是太医院中所有郎中齐声惊呼。
“怎么会!京中向来有专人巡街清扫,堪称一尘不染,怎会发瘟疫!”
“是啊,或是其它病,只是像瘟疫呢……”
“京中若发瘟疫,各地还能好么?”
……
禄公公看了众人一眼,苦笑:“便是从各地先发,最后传入京中的。今日清晨,各地赶来的数百疫者入京求医,京中没有任何防备,放了这些人进来……”
“怎会没有防备?!”
“外地先发病,总不至于不知会京中一声。”
禄公公心说还真是。一十四州,皇上只收到了祝严钏一人上报瘟疫的折子,如今在宫中已经气得将御书房砸了一轮了。
要说这祝严钏还真是好命,换做平时他第一个上报这种不吉利之事,不死也得脱层皮。
偏偏这次京城先出了岔子,皇上才看到祝严钏的奏折,顿时就觉得偌大个周国,只有祝严钏对他衷心,冒死将瘟疫之事上报。
别说处罚他,若不是瘟疫事大,皇上定然又要升这祝严钏的官了!
怎么就这么好命。
太医院中已经因为此事炸开了锅。
“如今那些患疫之人已经被抓住,但这病在京城传也是传开了。皇上那边的意思是,希望陈太医带着诸位大人能早些想出攻克时疫的法子,不要再让这病继续传染下去。起码不能在京中再传开了。”禄公公传达皇上的意思。
太医们惊惧有之,哗然有之,但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
不想诊治瘟疫。
那可是瘟疫,沾了就会死的病!
他们是太医,是为贵人治病的。要他们去治如此有风险的病,那怎么能行。
众太医眼巴巴地望着陈太医,希望他能给拒了此事。
陈太医沉吟良久,方道:“京中人多,贵人更多。要治疫病,首先要对患疫之人望闻问切。但京中是能停患疫之人的地方么?”
这便是委婉表达京中不宜治疫病了。
禄公公同样是人精,问道:“那依您所见,应当如何?”
“莫若将人先放在城外,让禁卫军大人们将患者安排妥当,我等再细细治来,如何?”陈太医说起话来像模像样,却精准地践行了一个拖字。
将病人直接推给了禁卫军,太医院落得轻松。
至于安排妥当,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就多了去了。
什么是安排妥当呢?
禁卫军安没安排妥当,到最后不还是他们太医院说了算?
只要太医院说不妥当,那病人就交不到太医们的手中。
而得了瘟疫的病患能坚持多久呢?等太医院松口,承认安排妥当了,这些人只怕是早死了。
太医们都在心中赞了一句“妙”,姜还是老的辣啊,还是陈太医精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