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涉猎广泛,”傅承禹笑了笑:“玄鱼楼的暗器从无重复,唯独这只簪子还有其他一模一样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我倒是未曾听说过。”
傅承禹说:“因为这簪子本就不是寻常物件,至于你所说的整套暗器,大概是玄鱼楼的人自己所配的整套头面,也算是另有构思。事实上,这只簪子并不仅仅只是作为暗器,更重要的是,它是作为玄鱼楼的信物,可以凭此要求玄鱼楼做一件事,玄鱼楼从无失手。据我所知,至今为止已出世的簪子都在江湖或者朝堂上掀起过风浪。而我之所以能知道得如此详细,是因为我舅舅就是死在这只簪子之下。”
“苏将军?”可苏将军分明就是病逝的,虽然说这病逝只是个粉饰太平的借口,但这也是朝堂纠纷,怎么轮得到江湖势力插手?
“先不提这些了,”傅承禹避开了这个话题,说:“远思,只有对玄鱼楼有重要恩情之人才会得到这只簪子,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替你寻生辰礼物时便想要这样一个暗器,无意间得知了玄鱼线的存在,经人介绍买到了这东西,若是如你所说,玄鱼楼有如此隐秘,就绝不是我如此简单就能找到的,更不要提得到这只簪子。”
“玄鱼楼的信条是只认簪子不认人,也不参与任何势力纠纷,无论是谁在背后捣鬼,把这簪子间接送到你手中,都不是一件坏事。”傅承禹的手收紧了些,把簪子递到陆远思手上。
陆远思却没接,她握住傅承禹的手,道:“你方才说……苏将军是死在玄鱼楼手中?”
“嗯,间接吧,有人委托玄鱼楼将我舅舅通敌的伪证放在了苏家,此事本就是一桩阴谋,我父皇拿着‘证物’召见了舅舅,当时我身中鸦青蛊毒,巫门峡一败我军损失惨重,父皇早就想收拾苏家,借此发难,舅舅我了保我,也是为了保住苏家百年名誉,称病不朝,没多久就自尽了。”
时至今日,傅承禹已经能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段往事,他的脸上下意识地带了一点虚伪的笑,陆远思却道:“别笑了。”
傅承禹看向她,轻松道:“怎么了?这么严肃做什么,此事已经……”
“别笑了,”陆远思抱住眼前的人,初次相遇时陆远思只觉得承禹当真是好脾气,永远都是笑着的,却从未想过他的笑容究竟意味着什么,如今她的心放在傅承禹身上,却被他的笑容刮得生疼:“别笑了……承禹,我这个人很迟钝,你如果一直笑着,我会察觉不出来的……”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傅承禹,他的情绪是需要被察觉的,可他从出生开始,所学的就是如何伪装、如何隐忍,这是在他孤立无援时,永远都不会抛弃他的可怜盔甲,一捅就破。
傅承禹紧抿着嘴,没说话。
“这簪子是送你的礼物,玄鱼楼之事你看着处理,不必顾忌其他。”
或许陆远思并不明白在江湖上,玄鱼楼的承诺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并不在意,玄鱼楼在苏家的覆没中推波助澜,无论是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陆远思都没有资格评价。
无论是向玄鱼楼讨债,还是利用玄鱼楼的承诺击溃真正的凶手,傅承禹才是做出这个决定的人。
傅承禹的身体很僵硬,陆远思不会安慰人,她只能一下一下地抚着傅承禹的背脊:“今日是你生辰,原本是想做第一个送你礼物的人,讨个吉利,没想到惹了你伤心,我真是……”
说起来,陆远思每次想送傅承禹什么,似乎都会发生点什么意外,这让陆远思有些挫败,但她却没表现出来,只是安慰着傅承禹。
“我没有伤心,”因为陆远思抱着傅承禹的关系,他的脸被挡住,声音有些闷闷的,傅承禹说:“我很开心,真的,你给我的礼物从来都不是什么九环刀和玄鱼线,你给我的……是一束光。”
朝阳从山谷里升起来,第一束阳光挤开堆积的黑云,从窗外照进来,天亮了。
既然傅承禹已经醒过来,就代表着他的身体没有问题了,简单商量过后,傅承禹还是决定尽快离开清风寨。
一来他现在失踪,是清风寨插手后的被动结果,陆应即便是反应再慢,也能很快查到这里,这和傅承禹原本的预料方向截然不同;二来清风寨的当家是陆远思的父亲,即便是傅承禹都说不好陆家父子若是兵戎相见会是怎样的结果。
也因为这一层关系,没有人敢指责清风寨的贸然插手破坏了傅承禹的计划,他们迅速收拾了东西,由于陆远思拒绝和陆清见面,便派了齐盛去与陆清道别,却没见到陆清人,反而是宋巍听说他们要走反应很大,直接追到了寨门口。
“等等等等,你们不能走!”
第91章 傅承禹来的时候是被半挟……
傅承禹来的时候是被半挟持着, 车队的物资没办法按照原计划“丢弃”,成为陆应调查瑨王失踪一案的线索,而如今山下是严格的搜查, 他自然不能带着这么多东西下山, 一行人轻装简行,东西反而不多。
宋巍赶到的时候傅承禹刚刚上马, 听见他的声音,便对陆远思说:“你当真不见他?”
陆清出身书香世家,又曾在战场上叱咤风云, 如今却沦为草寇, 十几年没与京城联系, 若说其中没有苦衷那是谁也不信的,可他现在却因为傅承禹而出手,可见他对陆远思这个女儿看得是很重的。
可陆远思却并非陆清原来的女儿, 傅承禹多少能明白陆远思在想什么,就像是她不想和周家有太深的联系一样,陆远思对这个“父亲”也并没有太多感情。
只是直系血亲毕竟和周家不同, 傅承禹还是有些不确定。
陆远思摇了摇头,却没有立即上马, 等宋巍跑到了眼前,才道:“宋先生还有什么事?”
宋巍当了一辈子的土匪, 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先生”,一时间十分不好意思,他挠了挠脑袋,还是说:“那个……咳我和你父亲也算是生死之交,就舔着脸叫你一声远思,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急, 你看你和你父亲这么多年没见了,也不多住些时日。”
宋巍说话的时候看都不敢看陆远思,显然是有些心虚,陆远思道:“不必了,我们原计划也没有再清风寨中的时日,宋先生应该知道如今山下四处都在寻找瑨王的踪迹,若是让陆大人查到清风寨,那就不是我们离不离开的事了。”
说到底,把傅承禹“请”到清风寨的过程实在称不上体面,宋巍磕磕巴巴地解释道:“那什么……我们也是听说你和殿下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这才失礼了些,都是误会,谣言害人哈,不过你怎么不在车队中?害得我们一顿好找……”
说实话,若是清风寨没有在残月峡多做停留,陆远思未必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宋巍还在解释,又感慨起当年陆清和周玥是多么恩爱,谁能想到后来会变成这样,当真是世事弄人之类的话,陆远思听得有些烦躁,打断了宋巍的长篇大论:“若是宋先生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们就此告别了,在清风寨停留的这些时日,我们已经耽搁了不少事,山下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
眼见他提起上一辈的事情,关系没拉近多少,陆远思反而有些不耐烦,傅承禹看了陆远思一眼,没说话。
宋巍有些着急,有些犹豫地表明了来意:“再重要的事情也抵不过父女团聚不是?如今殿下也已经苏醒了,你不必时时守着,不如就去看看你父亲?自从你把那盒子交给他,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的,你终究是他的女儿,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这倒是有意思了,”陆远思的脸色越来越冷:“陆将军并不只我这一个女儿,若是要拜访,还是等人齐了比较好。”
说着陆远思便不再与宋巍纠缠,就要上马,傅承禹算是听出来了,她不想见陆清,并不仅仅是因为她不是原来的陆远思,她对陆清在周玥有孕期间带回了陆远佩的母亲始终心有芥蒂。
若是当真如同旁人所说那般相爱,又怎会如此迅速地娶了小妾?
陆远思在原来的世界中,便是这样的想法,如今换成了“男尊女卑”,她就更难以理解男子所谓的“情深义重”。
这些傅承禹都是明白的,而宋巍也听出了陆远思的言外之意,忍不住皱起眉头:“你母亲怀孕期间无法服侍你父亲,为他娶小妾本就是人妻本分,远思,你是做小辈的,若是因此既记恨你父亲就不太合适了,这些年你母亲都教了你些什么?”
“二当家,”傅承禹从马上跳下来,眼看陆远思的脸色已经十分冷了,宋巍的这番话已经触及了陆远思的底线,他牵住陆远思的手,说道:“长辈之事我们不好置喙,但我们的家事,也不劳二当家费心。”
“何必多说?”若是陆远思年轻时,锋芒毕露,还会与宋巍争辩一番,现在她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道:“我们走。”
“等等!”宋巍也知道自己话说得过了,即便周玥善妒,他也不该当着陆远思的面说她的母亲,心中暗自恼恨,赶紧找补道:“男人嘛,三妻四妾是常事,你父亲这些年一个人都没找,也不容易,你看他连个儿子都没有,自从你带回来姓周的那木盒子,他就一反常态,姓周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就一直阻挠你父母的婚事,现在你也不亲近你父亲,再这么下去陆家长房都要绝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