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老夫人喜欢站在门口聊天儿,那我也就懒得进去了,免得还累着了我家王爷,把东西拿上来吧。”
随着陆远思的声音落下,瑨王府的人很快便将十几个大箱子抬了上来,如此大的阵仗,像是像是专程赐给陆家的物件儿,百姓们便迅速忘了先前的争论,纷纷惊叹起皇室的大手笔来——虽说是不受宠王爷的不受宠王妃,却还是能随手拿出这么多好东西来啊。
大概是由于搬上来的箱子太过突然,以至于都没有人意识到陆远思的前半句话,只有陆应皱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看向街道口的马车,不知是傅承禹当真到场了还是陆远思虚张声势。
陆远思与燕王纠缠不清,不可能得到瑨王宠爱,他又怎么可能陪陆远思回门?
“都打开吧。”
就在陆应狐疑时,陆远思已经命人将那些箱子全部打开了,陆潭面露喜色——陆远思虽然不识趣,手里的好东西却不少,如今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给了陆家,也是让陆家门楣有光的事。她倒不是完全的白眼狼,让远琳日后待她亲近些好了。
正这么想着,在看见箱子里的东西时,陆潭却瞬间皱起了眉。
那十几个大箱子里面东西倒是不少,什么书画摆件饰品布匹,琳琅满目,只可惜全都样式普通,莫说是赏给陆家这样的勋贵人家,便是给京城的暴发户,那人恐怕都是看不上的。
陆应的脸色当场就青了这几箱东西一打开,顿时有识货的评论开了,纷纷揣测起其中的用意来。
瑨王毕竟还是圣上的儿子,即便是再怎么不受宠,也不至于拿出这样普通的东西来,百姓们争相议论这究竟是瑨王在给王妃没脸呢还是王妃在给陆家没脸,总之不论是哪一种,其中都能推测出千八百个精彩绝伦的故事了——比方才老夫人和陆远思的对话精彩万倍!
听着周围并不压低声音的议论,陆应的脸色愈发难看,打了两句哈哈便要陆远思进来说话,可陆远思却一点面子都不给:“都聊了这么半天了,怎么这个时候要进去呢,我才刚开始呢,不着急。”
你打我的脸就得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儿,我要反击咱们就私下里解决,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陆远思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哪怕她并不觉得方才陆老夫人的话对她有什么影响,可她依旧不爽,那当然得给陆家也找点不痛快,左右这事儿都得撕破脸的,怎么撕都没有区别。
陆远思说:;“陆家对我有生养大恩,我却无力回馈家族,无颜受家中这样贵重的嫁妆,每思及此处心中便愈发不安,辗转反侧之下便想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将东西一一清点了还给家中,以免有所遗漏。”
这一番话可谓是让人群炸开了锅,谁能想到堂堂阁老嫡孙女,嫁妆竟连那普通商户都比不上,可想见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当即一杵拐杖便道:“满口胡言!来人,将四小姐请回去。”
外面的人不知道,陆家人却都清楚陆远思的性子,向来是最好揉搓的,今日老夫人已然拉下了脸,陆家众人自然以为此事便要就此尘埃落定,可谁知陆远思却退了一步恰好避开了陆家上前请她进门的奴仆,墨薏上前一步,挡在了陆远思面前。
“怎么?陆大人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逼迫王妃吗?”
墨薏的确有些胆量,陆远思看着她毫不胆怯的动作,在心中点了点头,随后扫了一眼怒目圆睁的陆应,慢悠悠地说:“是否是胡言乱语,一验便知,念。”
她话音落下,站在一旁的礼官有些犹豫地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这要是念出来,可就彻底没法儿收场了,王爷怎么也不表个态?
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傅承禹自然不可能毫无察觉,但是他什么反应也没有,也就是默认的意思。
陆远思眯起眼睛:“念。”
见傅承禹不表态,那礼官只能硬着头皮将礼单打开,将今日所带之物一一唱念出来,声音高亢清晰,保证每一个字都能叫人听得清清楚楚,他每念一个物件儿陆应的脸色便难看一分,人群中的议论也愈发大了。
谁也没想到陆远思竟真的一点脸面都不留,陆应狠狠地瞪了陆老夫人一眼,让她缩了一下脖子,心中更是气愤,却不敢再说什么。
实在是不想和陆远乔待在一起的陆远琳正好在这个时候出来,王妃省亲,接驾的人却姗姗来迟,这原本是够得上藐视皇族的,但陆远琳毫不在意,没有哪个皇帝会为了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去惩罚当朝阁老,她才不怕。
第8章 内宅 可陆远琳才刚一出来就看见了这样……
可陆远琳才刚一出来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场闹剧,当即怒从心头起,她一步当先,以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刚要开口的陆应:“陆远思!你什么意思?”
正在唱礼单的人得了陆远思的眼色,适时地收起礼单,笔直地站在了一旁,不再开口。陆远思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我虽生于陆府,却与这府中格格不入,若是收了这些嫁妆,倒好像是我欠了府中什么,因此今日特地来将财物归还,再与府中清点一二。若是可以,我们就此分割清楚,此后便不要再有往来了吧?”
陆远琳冷笑一声,发髻上的五铢钗光彩夺目,她神色鄙夷地说:“说什么不相往来,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就是想说我们贪了你的嫁妆,是我陆家亏欠了你么,想来讹我们么?陆远思,你还有没有良心,这才刚一嫁出去就想反咬我们一口?”
陆远琳可谓是说出了所有人都已经心照不宣却不敢说的话,因此这话刚一落下便引起一片哗然,她却全然不觉,正要步步紧逼,就被陆应厉声打断了:“闭嘴!”
“祖父……”陆远琳何时被陆应吼过?当即不可思议地看向陆应,却只看到了陆应满脸的怒火:“退下!”
陆潭及时拉住了陆远琳,阻止她继续辩解,一边皱眉看着陆远思。
没了陆远琳的声音后,场面倒是一时安静下来,显得百姓的议论声愈发大了。
“你有所不知,这四小姐虽然是长房嫡女,她父亲却并非陆老夫人的亲子,在家中自然会受到排挤,陆将军又英年早逝,四小姐一介孤女,在府中日子必定不好过。”
有年纪长些的知道陆府内情,便愈发滔滔不绝起来:“这陆老夫人啊并非陆阁老原配,乃是由妾室扶的正,谁想得到呢?原本一个妾室,成了嫡母不说,还生了个当皇后的女儿,哪里还容得下前面有个元夫人留下的嫡子,处处压着她的儿女?都说啊陆家乃是书香世家,陆阁老是因此才不喜投身行伍的陆将军,可是见四小姐如今的境况,恐怕是这位嫡母容不得陆将军在家,才逼得他弃文从武也未可知啊。啧啧啧可怜陆将军为国捐躯,他的独女在家中却要遭受这样的对待,连嫁妆都克扣至此,谁知道平日里都受了怎样的对待啊。”
此言又是引起不少赞同,却也有持反对意见的,认为陆远思一介女流、又是晚辈,如此不知礼数实在是有碍观瞻,却又念及她自幼失怙,看样子在家中也并无人管教,又免不了一声叹息。
“王妃,”陆应是多年的老狐狸,自然不会在礼数上让陆远思抓到把柄,他做足了恭敬的姿态,显然是以陆远思为君自己为臣,拱手道:“老臣忝列高位多年,却不知王妃这些年受了这些委屈,臣定慎重调查,若是此事属实,家中当真出了背主贪赃、目无尊卑的奴婢,老臣定不轻饶。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妃便是当真受了委屈,也不该不顾女子名节在此处泼闹,老臣被言官弹劾一句治内不力倒是事小,若是王妃因此丢了皇室脸面,那才是真正的不妥。”
不得不说,陆应这么多年的官不是白当的,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这些年陆远思受过的委屈全都怪在了奴仆身上,将陆家众人摘得干干净净,又抬出了皇室脸面,让陆远思不得不就范。
只可惜“女子名节”这四个字听在陆远思耳中便只觉得好笑,她正要说话,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咳嗽:“陆大人的意思是本王的王妃在冤枉人了。”
陆远思嫁到瑨王府的这几日,每个动作都落在了傅承禹眼中,她绝对算不上安分守己,可也和傅承禹想象中相去甚远。
陆远思新婚第二日便将自己陪嫁的贴身丫鬟贬去做了粗使丫鬟,连她所住的院子半步都无法踏入,反倒是提拔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墨薏——傅承禹查过,在陆远思所有陪嫁的丫鬟中,这个墨薏在陆府中的地位是最低的,她也是唯一一个主动请求来给陆远思陪嫁的。
毕竟没有人会看好一个和外男有牵扯、注定得不到宠爱的未来王妃,而墨薏此前和陆远思没有任何交集,她做出这样的请求,若不是想背水一战,便是另有隐情。
而除此之外,陆远思呆在王府校场的时间最长,她并未向人请教,一眼便能看得出是有功夫底子在身上的,而这就和陆远思突然转变的态度一样,根本查不到丁点线索。
今日傅承禹同意陪陆远思回门,原本便是想借机查探她的底细,却不料她是当真要与陆家决裂,说话听上去并不咄咄逼人,却是每一个动作都在打陆家的脸,就连陆应这种见惯了官场沉浮的人都露出了怒色,傅承禹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这位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