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禹倒是很好奇,从一嫁过来便处处透着奇怪的陆远思究竟有什么事会好声好气地来和自己商量,脸上的笑意便更真诚了些。
陆远思说:“不知王府中可有校场?我想重新习武,如今的院子却是施展不开,若是没有校场,便找个空些的院落也无不可。”
傅承禹抓住了“重新”这个关键词,眸子里闪过一丝奇怪,毕竟陆远思习武这样的消息不似别的,很难藏得住,可他竟从未收到过消息——卧榻之侧睡着一个对自己心怀敌意且学过武艺之人,任谁都是要胆战心惊的。
暗中的齐盛更是紧皱起了眉头,如此重大的消息却被他遗漏,这种罪过不必言说,而他看向陆远思的眼中也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杀意。
然而陆远思突然皱了一下眉,目光锐利地看向齐盛所在方向,傅承禹便在此时咳嗽起来:“咳咳咳……府中校场已闲置多时了,王妃既然想用,便叫人收拾出来便是咳咳不必与我商量。”
傅承禹的开口成功让陆远思收回视线,而暗中的齐盛也是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却更加疑惑,即便是他忽略了陆远思的重要情报,可单凭他的一点点失误便险些发现他的存在,这又是怎样的感知力?如此敏锐,绝不似寻常女子!
“好,第二件事便是过几日我回门了,按理说你有病在身我不该劳累你,但有些事情还得倚仗殿下,若是你倒时身体尚可,能否与我一同回去?”
若非迫不得已,陆远思是万万不会向傅承禹张这个口,只可怜她如今毫无力量,莫说是势力钱财,便是唯一的亲信都被强留在了陆府中,她昨夜招揽的墨薏虽是个能用的,但除此之外却是什么都没了,就连陆家给她陪嫁的嫁妆都少得可怜,别说是为傅承禹请名医诊治,便是多买几味珍贵药材恐怕都不够。
陆家如此欺人,陆远思自然也不会客气,她得先把陆家的麻烦事一股脑地斩断了,然后才能慢慢谋划后续,方有可能成为傅承禹的依靠。
尽管陆远思在心中将“夫妻一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反复念了许多遍,说起这些话时却依旧臊得抬不起头,刚说完就后悔了,赶紧补充道:“若实在不行,这些事情待日后再说,我也有别的办法……”
“王妃想做什么?”
傅承禹的确是有些好奇,陆远思摆出这样难为情的架势,向他开这个口,好像是要和陆家闹什么不愉悦,总不能是想坏了她自己的名声来拖累瑨王府。
问这句话时傅承禹的神色温温和和的,陆远思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去算账。”
“呵呵……”傅承禹轻笑起来,大约是气力不足的缘故又开始咳嗽,陆远思紧张地看着他,突然改了主意:“算了你别去了,我一个人就行。”
陆远思能和陆家算什么账呢?
那就多了去了……
譬如她自幼受到的欺辱、被扣押的嫁妆、被私吞的家产、还有……被替换的婚事和心上人。
这可不是一次回门就算得尽的。
傅承禹越笑越觉得有趣,他咳嗽着向陆远思摆摆手说:“既然是回门,自然没有让你一人回去的道理咳咳……只是我可能起不到你想的作用咳……”
“先别说了这些了,你喝口水。”
陆远思还不知道傅承禹已经脑补了这许多,给傅承禹倒了杯水说:“多谢你能体谅,放心吧,无需你做什么,一切交给我来处理便好。”
若是陆远思和陆家闹掰,对傅承禹而言的确是少了一份威胁,毕竟看陆家如今的意思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傅承浚站在一起的,对傅承禹而言陆家不可能是他的后盾。无论陆远思心中是怎么想的,无论是做戏还是真的,他都很乐意看到陆远思和傅承浚离得远一些。
不知大婚前夜陆远思和傅承浚究竟商议了些什么,陆远思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是都是做戏诱他入套也好、是与傅承浚闹掰了才向他投诚也罢,傅承禹都不在意,如今他更想知道的是,陆远思想怎么做?
虽说他是个皇子,可在朝中地位最尴尬不过,陆老爷子身为阁老,若当真决定站队了也未必要买他的面子,而陆远思竟然妄想着借他的势,但愿她所表现出来的胸有成竹并不是因为愚蠢。
第6章 姐妹 “大小姐,瑨王府的马车已经……
自从得到了傅承禹的应允,陆远思愈发觉得自己的夫君贤良淑德,心中也就愈发愧疚,只觉得自己竟要让他帮忙实在是愧为女子,每日练功愈发勤恳,就连回门省亲当日也未曾懈怠,等府中奴婢找到她时天色才刚亮,而她已经练过了一轮,正坐在校场上的木桩子上擦汗,而前日才收服的丫鬟墨薏便站在一旁为她解释陆府中的人物关系。
按照墨薏所说,陆家如今当家做主的是陆远思的祖父陆应,她父亲陆清是陆应的嫡长子,多年从军如今已经下落不明,陆府中还剩下的就只有陆应续弦后所生的陆潭和已经成为当朝皇后的陆溪。
墨薏说:“老夫人过世得早,老太爷便娶了孙家女为续弦,因此大老爷自幼便受了许多苦,后来又弃文从武,老太爷是大儒,最是不喜这些舞刀弄枪的粗人,因此对长房愈发不满,给老爷安排了一门亲事逼他回家。谁知大老爷直接带了一位女子回来,据说当年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我母亲?”
这两天,除了从墨薏口中,陆远思也断断续续从旁人处听说了一两句陆家的事情,都说陆阁老陆应德高望重,如今首辅大人病重,他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首辅的人选,在儒生中呼声极高,倒是不知道陆家原来还有这样的趣闻。
“是,夫人出身商户,来京城时路上遭了土匪,正好叫老爷给遇见了,因此便带了回来,本就是一段佳话,京城中谁人不羡慕来着。只是老太爷看不起夫人商户出身,自此便对老爷愈发不待见,老爷失踪后不久夫人便伤心而逝了。姑娘在府中本就不受宠,出了这样的变故后日子便愈发艰难,就连此次出嫁,身边的贴身丫鬟也都被换了下去,怕是大姑娘觉得姑娘在瑨王府中有个依靠便不好掌控……”
“墨薏。”陆远思觉得愈发有意思,打断了她的陈述,嘴角翘起了一点要笑不笑的弧度,一双眼睛盯着墨薏看的时候叫人莫名地慌乱。
“奴婢该死!”墨薏咚地跪下来,将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
陆府的几个孙儿辈年纪相差都不大,所谓的大姑娘便是陆潭的嫡长女陆远乔了,她的确如同墨薏所说换走了陆远思唯一的亲信,除了翠茹翠芯两个眼线,其余的丫鬟都是笨拙平凡的,成不了大器,在这些人中,只有墨薏不同——她是自己主动请求跟来瑨王府的。
谁都知道陆远思在和燕王牵扯不清的情况下嫁入瑨王府会是怎样的情形,但墨薏依旧主动跟了过来,陆府中得到重用的奴婢都是家生子,墨薏要想出头很难,她破釜沉舟地跟着陆远思加入瑨王府,无论是作为陆远乔的内应还是给傅承禹做侍妾,都远比留在陆家更有出路。
她想要出头,这是墨薏想要成为人上人最快的办法!
陆远思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就发现了墨薏的不同,她选择留下这个野心勃勃的丫鬟,有野心并不是一件坏事。
事实上,陆远思很喜欢有野心的人——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
但是不能把歪心思打到陆远思头上,墨薏当然可以告诉陆远思她从前在陆府是如何受欺辱的,但她不能引导陆远思和陆远乔之间的矛盾。且不论陆远思是否会受她引导,但这样的小聪明看着却让人不舒服。
事实证明墨薏的确很聪明,她也想要看看这位突然转变了性子的主子是否是虚有其表,今日之事无论她是小小的试探还是真的有什么其他心思,都能证明她不傻。
陆远思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远处有人快步走过来,她才说:“起来吧。”
来的人是瑨王府的人,来请王妃去梳洗打扮,陆远思把手上的帕子扔了,也没管墨薏是什么反应,径直离开了校场。
……
“大姑娘,瑨王府的马车已经快到门口了,咱们该过去了。”
阳光从窗外打进来,屋子里显得明亮又宽敞,一花一瓶的摆设都精致讲究,铜镜中映出美人的素雅清丽,陆远乔轻拢了拢袖子,就连声音都温柔得很:“这么快么?瑨王爷来了没?”
素月的神情有些不忿:“自打翠芯和翠茹跟着四小姐去了瑨王府,一点儿消息都没往回传过,怕不是在那里没了主子管束早已乐不思蜀了。”
前几日陆远思闹出那么大的幺蛾子,自然是谁都想打听打听这瑨王府中的情况,可除了人云亦云的传言,一点真切的消息都没打听到,这破败萧条的瑨王府像是块铁桶,竟谁的人都插不进去。
陆远乔倒是并不生气:“若是往瑨王府安排人这么容易,还用得着四妹妹嫁过去么?不必着急,本也没指望着这两人能有什么作用。表哥来信说瑨王爷又病倒了,想来此次是不会一起过来了。这样也好,方便了我们姐妹说话。你去把去年得的那根老参拿出来,等四妹妹回去的时候再叫她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