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真是好心肠,四姑娘那样的性子,府中也就您还记挂着她了。”
陆远乔温和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说:“走吧,去瞧瞧。”
在素月的印象中,陆远思是个只知道缩着脑袋点头说好的鹌鹑,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华都比不过大小姐,空占着长房嫡女的身份,却和她爹一样对家中没有一点贡献。虽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与燕王攀上了关系,好在没有让她得逞,抢了大小姐的好姻缘。
如今陆远思嫁给了京城闻名的病秧子,虽说也是皇室子弟,毕竟也比不上燕王爷,待姑娘与燕王成了亲,她始终是压不过姑娘去的。
她心中得意洋洋,面上便是一片喜色,似乎已经见到了日后那样的好光景,却在看见来人时脸色瞬间变了。
“大姐姐。”
一位身穿藕色长裙的少女款款而来,精致的发髻上斜插着一只金线云纹五珠钗,明媚又娇俏。来者是陆远琳,陆家二房次女,虽然是庶女,却十分受宠,风头一度要压过陆远乔的。
她敷衍地冲陆远乔福了福身子,又说:“大姐姐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四妹妹今日回门又不带瑨王殿下的,这样积极做什么?”
说着陆远琳捂着嘴笑起来,陆远乔的脸色倒是看不出来什么,素月代替主子开了口:“二姑娘说话要谨慎。”
“主子说话什么时候也轮得到奴婢插嘴了?”陆远琳说:“大姐姐是京城第一才女,这样没有规矩的丫鬟带出去可别坏了名声,不如交给妹妹替你管教一二?”
陆远乔不轻不重地说了素月一声,面对陆远琳的挑衅无动于衷:“不必劳烦二妹妹了,我院子里的人,怎么也没有让二妹妹代替管教的。”
“不用客气,大姐姐不也时常帮四妹妹管教丫鬟么?想来四妹妹一定十分感谢姐姐。”陆远琳意有所指地笑着。
“四妹妹还是和你感情更好,”陆远乔看了一眼脸色发青的素月,不咸不淡地说:“就连母亲的嫁妆都送给了二妹妹做首饰,这样的感情可不是谁都羡慕不来的么?”
听她提起此事,陆远琳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头上的五珠钗,顿了一下便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不再和陆远乔维持表面的和气,冷笑道:“我不过是拿了些首饰器物,大姐姐可是直接拿了她的姻缘,佐不过是个没有靠山的商户之女么,这些东西给了她还怕她命薄受不起,大姐姐说是不是。”
外面的人或许不清楚,但在陆家,陆远思和傅承浚的关系可是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陆远思的婚事原本便是订给傅承浚的,可不知为何,就在傅承浚生辰第二日,陆应便亲自去向皇上给陆远思求来了与瑨王的婚事——原本皇子大婚准备个三年五载都是不长的,更何况陆远思和傅承禹的前面都有未婚的兄长姐姐,这婚事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可不过一个月陆远思便迎来了这场大婚,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里面是有问题的。
尤其是在陆远乔和燕王几乎在同时定亲了的情况下。
陆远乔说:“二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四妹妹自幼坎坷,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怎么能说她受不起?”
陆远琳像是受够了她的虚伪似的嗤了一声,不再和她多说,率先往前厅去了,待她一走素月就忍不住了,低声抱怨说:“大姑娘,怎的能任由她胡说八道?什么叫‘今儿瑨王殿下没来’,如此侮辱姑娘清誉,您与燕王殿下本就是郎才女貌,四姑娘她……”
说着素月顿了一下,似乎也是不知该如何证明陆远乔应当是“理直气壮”的,于是换了个说法:“四姑娘与瑨王爷做出那样的丑事,还怎么敢肖想燕王殿下?若不是为了府中清誉,姑娘与燕王怎会在这样不合适的时候定亲?”
这话说得就好像抢了陆远思姻缘她们还抢吃亏了似的,陆远乔宽宏大量地笑了一下说:“二妹妹不过是性子比较直罢了,不必与她计较。”
陆远琳目光短浅,不过是一个庶女,即便是如今再怎么得宠,日后顶多也是嫁个有点才华的士子,稍微有些根基的,她过去都是要做妾的,就同她姨娘一样上不得台面,又怎么知道陆远乔想要什么。
她想起昨日皇后的传信,嘴角的笑容更真挚了些:“走吧。”
晃动的马车停在宽阔高大的门前,傅承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又看向陆远思今日的打扮,说:“到了,阵仗还挺大。”
第7章 归还 陆远思嫁到瑨王府的这几日,……
陆应在朝中混了这么多年,在皇子的争斗中也从未表过态,可见其处事是滴水不漏的,王妃省亲这样的大事,他又怎么可能露出明显的把柄。
陆远思这一路上心情都很复杂,虽说经过三日的休养,傅承禹的病情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脸上仍能看出病容,这让陆远思格外忧心——她的夫君像是个贵重精致的陶瓷娃娃,陆远思五大三粗惯了,生怕一个不注意就磕着了哪儿,她这么多年就没对什么事情这么小心过。
但这还能怎么办呢?自己娶的夫君,怎么着都得好好护着。
陆远思叹了一口气,说道:“外面风大,你先不要下来,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了。”
随着车门的打开,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从马车中伸出的纤纤玉手——陆远思这两日闹出的动静比戏文里都精彩,谁都想看看这大婚当夜就敢离开新房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她回门省亲这样的热闹,自然有无数百姓想来看看热闹。
可还不等众人想象出瑨王妃是胖是瘦是美是丑,一个身着红衣不加粉饰的女子便直接从马车中跳了下来,这样的动作原本是极为粗鲁冒失的,可陆远思做起来无比自然,竟显出几分潇洒意味。
或许是陆远思的出场方式太过与众不同,直到她向着陆家众人走去百姓们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个陆远思!
世间女子中,别说是京城名媛,即便是寻常百姓家,谁不是丰容盛鬋傅粉施朱,哪有陆远思这样束着高高的马尾,除却一根发带外什么都不带的?
这、这简直是有辱斯文!
不光是百姓议论纷纷,陆家这边众人更是皱起了眉头,陆远思像是没看见似的走了过去,陆应最先反应过来,带头跪下行礼:“臣见过王妃。”
陆家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下,陆远思坦然受之,随意一摆手说:“都起来吧。”
陆远思的打算很简单,她今日回来便是将陆家给她的嫁妆还给陆应的,顺便商量一下将她长房一脉从族谱上挪出来的事儿,可她扫了一眼陆家众人,却发现人头不对,这可不行,分家是大事,当然是所有人都得在。
因此陆应才刚站起来,陆远思就问:“怎么没看见其他人?”
陆远思连陆家人都没认全,只能大概猜出谁是谁,因此问得相当笼统,可是陆潭却并不领情,他鼻子不是鼻子地说:“远乔和远琳都是大家闺秀,怎可如此抛头露脸,不敢与王妃相比。”
这话说的可相当不客气,陆远思顿时笑了一下,饶有兴致地往后退了一步,说:“哦?”
“潭儿。”陆老夫人拄了一下拐杖,轻呵斥了一声,陆潭立即闭了嘴。
陆远思看着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只听见她说:“王妃如今身份不同了,有些事情老身原本说不得,但老身作为长辈,有些事情却是不能装聋作哑的。王妃身为女子,如此不顾形容,懒散轻浮,是否太不合礼仪?妇人贞静自守,柔顺事人,动静有法。你如今是瑨王妃,天下人的眼睛都盯着你,若是人人效仿,天下女子谁还有心思相夫教子,后院失和,男子又该如何为天下谋大利。世间之事阴阳调和,各司其职,牝鸡司晨有违天和。虽说王妃如今只是穿错了衣物,可若是不加制止,此风盛行,天下必将大乱。”
陆老夫人的语速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点缓缓道来的意思,周遭百姓自然也听见了这一番说辞,纷纷点头称是,有些胆子大的已经开始对着陆远思指指点点起来。
陆远思双手抱在胸前,点头说:“嗯,有道理。”
“王妃是天下女子表率,从前没有人教你,如今可要注意了,不单是衣着,还有这般……”陆老夫人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看陆远思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这般……粗鄙不堪的动作万万不能再做了。”
“说得对,还有吗?”
陆远思虽然大概明白这个世界和她记忆中是不同的,但这并不代表她能接受这样的规则,更何况这陆老夫人说话挺有意思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就把这家丑“外扬”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陆远思是个“不知礼数、粗鄙不堪”的人似的。
就连“有娘生没娘教”这种话都能说得文质彬彬,确实不一般。
陆远思的反应远远出乎了陆家人的意料,甚至有人怀疑她是不是这段时间受得刺激太大傻了,就连陆老夫人都顿了一下,随后才说:“王妃自幼便活泼可爱,只是如今已经嫁了人,老身作为王妃的祖母,免不了要啰嗦两句,王妃莫要怪罪。”
“放心,很快就不是了。”
陆远思随口说了一句,声音虽然不大,却也足够别人听见了,众人却根本没反应过来,陆老夫人下意识地问:“什么?”